怎么办?浴室内,望着镜子里眼眶发红的自己,喻明想,爸爸已经在楼下等他了,真的要把昨晚上发生的事情讲给爸爸听吗?可是万一爸爸又要罚他,万一这件事因为自己闹得很大……

重新打开门,喻明发现丹竟然依旧兀立在原地,好像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自己。

喻明的略微有些尴尬,他埋着头,强行无视了丹的视线,打开门便走了出去。

如同一只阴魂不散的厉鬼,丹就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喻明的身后,无论喻明走得多么快,都无法将他甩开。

走到楼梯间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喻明听见了爸爸的声音,他好像正在跟唐交谈,语气不是特别友好的样子。

喻明心头一紧,昨天晚上的回忆顿时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他不想面对爸爸,更不想面对自己那所谓的“哥哥”唐。

“你打算让你爸知道吗?”走到喻明的身边,丹的手掌暖暖地放在了喻明的肩膀上,他的问话是冷静且克制的。

喻明的心情很复杂,他摇着头,扭头看向丹,“我们得表现得自然一些。”他说着,语气里步伐警告:“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勾起一边的唇角,丹的声音无奈中夹杂着几分妥协,“好,保证帮你瞒天过海。”说完他的手臂便大喇喇地搭在了喻明的肩膀上,“这样显得更加自然。”

是吗?此刻的喻明也没空去纠正那么多了,就着这样的姿势,他跟丹肩并着肩走到了楼下。

果不其然,此刻喻休语正坐在将军府的客厅内,像是刚结束了一场不甚愉快的对话那般,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厌恶与生硬。

在喻明缓慢走到楼下的过程中,唐和喻休语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刺过来,在看到喻明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好像达成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契约似的,两个人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霎时间消解开来,特别是喻休语,他勾起唇角,对喻明露出了笑容:“宝贝,这段时间在同学家里面玩得怎么样?”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喻明便想起了之前种种奇奇怪怪的不愉快的瞬间,但无法,在爸爸的面前,他也只能露出笑容,佯装愉快地走到爸爸面前,说:“感觉很不错,爸爸你忙完了吗?”

“嗯。”其实在喻明露出笑容的那一瞬间,喻休语就已经觉察到不对了,若是平时,宝贝应该先不悦于他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称谓吧,不过……既然来到了无姓氏家族,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也本就应该有一定的预期,毕竟唐那家伙……

顶着唐那不甚友好的视线,喻明简直可以说是逃一般地一头扎进了爸爸的怀里,爸爸虽然也会对他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只要爸爸在身边,自己就不用担心被唐那家伙精神操控了,哪怕此刻唐的心情是肉眼可见地不好。

喻明大概没有察觉到,当他扑向喻休语怀中的那一瞬间,他看向喻休语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向自己的救世主一般。

真是碍眼啊,望着眼前的景象,蹙起眉头,无不暴戾地,唐想。

自是注意到了唐了视线,因为恐惧,喻明近乎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喻休语的衣摆,他的目光倔强不屈地朝唐刺去,他想我才不怕你!

“真是难得啊,喻明你跟你爸关系这么好?才两天不见面就抱得那么紧,要是我跟我爸,这种距离早就吐一地了。”被喻明甩在身后的丹这才姗姗来迟,虽说他一早就知道喻明和他爸的关系跟寻常的雄虫父子不太一样,但此刻亲眼瞧见,还是不免有些错愕,特别是想到他们朝夕相处的情谊……一时间,他好像忽然也能够明白为什么父亲那样讨厌喻休语了。

被丹这么一说,喻明才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一把推开喻休语,他后退两步,心说自己那不是因为实在是过于害怕了吗?

“没……没有……”

正当他急于辩解的时候,身为父亲的喻休语却是一把将他重新搂进了怀里,“我们宝贝是特殊的,自然也就不能用寻常教育雄虫的方式来教育他了。”

什么特殊的?被喻休语抱在怀里,听着喻休语的话,喻明简直头皮发麻,他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特殊的啊!

“好了二位,我看我儿子在这里呆得也够久了,实在是不便过多打扰,有什么其他事,工作场合再细说吧,告辞了。”

喻休语皮笑肉不笑地把话说完,便拉着喻明准备往大门的方向走。

“再多呆一天我也是不介意的。”唐的挽留听起来没有什么诚意,只是说话期间,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喻明的身上,那极富侵略性的视线,喻明全然无法忽略。

丹的内心自然也不想让喻明那么快地离开,但他知道,以此刻自己的立场,是没有那个立场强行将喻明留下的,“喂,喻明。”在喻明被喻休语拉着走到门口的时候,状似不在意那般,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下次再一起玩啊,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

朋友……看着丹那象征着道别的笑脸,喻明终究还是无法全然说服自己讨厌他,同丹对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在这一刻他决定,还是只告发唐算了,丹他……不算完全无法原谅。

车内,父子二人的氛围是僵硬的,喻休语沉着脸色一句话也没说,喻明则是蜷缩着身子沉默在后座,虽然他的内心依旧还有许多的疑问,譬如唐为什么说他是自己的哥哥?譬如为什么唐说一开始他并不是被喻休语照顾的?还有,尚还未被解决的、席霖的事情,毕竟关系到席家……以及席叔叔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这些问题他都想知道,然而或许又是因为问题实在太多,他忽然失去了一切求知的欲望了,他的大脑开始放空,他一点也不想再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而今他所面对的一切,都实在是太过于让人感到烦躁了。

“你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我任由你留宿在他们家么?”然而,这回不用喻明主动挑起话题,喻休语倒是自己先开口了。

喻明的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为什么?”他顺着喻休语的话语问道。

“因为他尚且还保有着抚养你的部分权限,作为你真正完完全全的血亲,他想对你做什么,我是无权置喙的。”喻休语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讽刺,顿了片刻,他又补充道:“我猜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你了,不然你也不会摆出一副这样的表情了。”

这样吗?原来爸爸都已经猜到了……喻明心中泛起了一丝委屈,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是爸爸在昨天晚上及时出现的话,那么自己是不是就不用……

“他才不是我哥哥,他是丹的爸爸。”凝视着车窗外的景色,蹙着眉头,无不愤恨地,喻明这样说:“哥哥才不会那样……他不是好哥哥。”

“哪样?”喻休语冷不丁地一句问话,骤然间将喻明打回了现实,一时间喻明冷汗冒了满背,“没……没什么,我只是感慨一句罢了。”他这样辩解道。

略微攥紧方向盘,对于宝贝的隐瞒,此刻的喻休语差点没有维持住自己的脸色,虽然在领养喻明的那一天,他便早已预感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小虫母的日渐成熟、被雄虫觊觎的宿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早已为他编织好的曲谱。

“宝贝。”爸爸一出声,喻明就知道,对方生气了,心跳得很快,喻明拼命将自己的身体缩紧,一路上他都在心中想着被爸爸质问时的说辞,可是……

“之前跟你约好的事情,爸爸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斥责,喻明略微有些怔然,他回忆着自己跟爸爸的约定,忽然心中一跳,“您是说……!!”

“是的,虫母陛下退位在即,我会在他退位之前,后天,或者明天,安排你和他见一次面的,一整天,就你们两个,在皇宫里面。”喻休语说出这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他明白,让宝贝同虫母见面,就是喻明正式接近虫母皇位的开始,在那以后,他得逐渐习惯自己捧在手心的珍宝被更多的雄虫掠夺、注视的事实。

这是本是喻休语从一开始领养喻明时就应当做好准备的,然而此刻,心中泛起的丝丝酸楚,还是令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呼吸困难。

“真的吗!”坐在车后座的喻明没有看见此刻喻休语脸上的表情,他沉浸在自己即将跟虫母见面的喜悦里,一时间就连心中的疑惑都忘了个一干二净,“爸爸,谢谢你!我还以为我永远都……”

然而就在这时,喻明忽然想到了自己已经“背叛”了虫母陛下的事实。这样的认知令他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失落起来,如果他有自知之明,就应该请示爸爸,让他这个有罪之人进入监狱,而非顶着罪责,恬不知耻地跑到虫母的面前去寻求自己内心的安定。

可是……喻明真的太想见虫母了,虽然他知道在理性层面上他应该拒绝,但是他却不能说服自己真正放弃这个跟陛下见面的机会,“可是爸爸,之前席叔叔他……我是不是其实已经没有资格了?”

喻明不知道而今他所面临的种种“不道德”的“背叛”行为,在虫族社会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求偶行为而已,他的内心充满了忐忑,他不想让父亲因为引荐了自己跟虫母见面而获得一个“包庇”的罪名。

令喻明没有想到的是,听闻这话的喻休语,居然笑了。

“宝贝你想多了,你这次去只是跟虫母陛下见面而已,虽说的确所有被允许见面的雄虫都能获得同等的交配机会,但也要看陛下他自己愿不愿意。”言罢,像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静默片刻,喻休语又道:“更何况,现在的陛下基本上已经失去生育的能力了,就算他真的打算与你交配,也是不可能产下属于你的虫卵的,所以你不必思考那么多其他的因素。”

没想到父亲居然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喻明的脸颊红成一片,他着急地辩解道:“不是,不是啦!我跟陛下见面,又不是为了交……交配的,我只是想见他,想听他说说话,仅此而已……”

不过,要是能够躺在虫母陛下的怀里,听着他心跳的声音逐渐睡去就好了,在喻明脑海最深处的记忆里,似乎是有这样一段令他感到眷恋的回忆的,他时常在梦中梦到陛下的歌声,还有他轻轻抚摸蛋壳时的力道,那是那样地温柔,令他感到怀念、痴迷。

闻言,喻休语笑了笑,他明白自己儿子一直以来对于虫母陛下的眷恋,他也知道在生下喻明之时,虫母究竟有多疼爱这四百年来唯一的虫母卵,那时的虫母为了给小虫母铺路,已经刻意疏远了自己新生的雄虫孩子多年,他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让这些雄虫们能够在自己逝去之后好好地辅佐他唯一的小虫母成为未来虫母的继承人,而他喻休语,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