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翻到匹墨绿色,只用金线绣了喜鹊登梅的缎子,顾梅清眼睛一亮,把缎子抽出来交给伙计。
“被面缎子用这个。”
喜鹊报喜,梅花是报春花,都是好寓意。
伙计记下,收了银钱,“好嘞,您家在哪?被子做好了给您送上门。”
顾梅清摇摇头,“不用,过一旬我自个儿来取。”
送上门还要额外付费,他花几角坐黄包车就能带回去,犯不上多花钱。
孟衔章也顺手买了几件成品童装给他侄子侄女,又自然地搭着顾梅清的肩膀往外走,“完事了?走,送你回家。”
“不用了少帅,我还要去文华书局,已经麻烦您送我到裁缝铺了,我自个儿走就行。”
孟衔章的手铁箍一样箍着他的肩膀,顾梅清不敢太用力,没挣扎几下就被人带到了车前,孟衔章打开车门在他背上轻拍了下,“上车,说了今儿送你,自然你去哪都要送的。”
顾梅清从没遇见过这么强势的对他好的人。他这短短二十年人生都活得很苦,小时候被人拐走,对自个儿的爹妈早没了印象,只隐约记得自个儿叫顾梅清,哪个梅哪个清都不知道。
他六岁时在街上碰到师父,师父觉得他嗓子好,从拍花子的手里把他买了下来。师父对他有大恩,给他一口饭吃,教会他生存的本领,他一辈子都感谢师父。
后来师父去了,他出来赚钱养家之前先去落了户,至此才正式给自个儿定了梅清这两个字。
梅花耐寒,清者明也,这就是顾梅清对自个儿的期盼了。
他唱了这几年戏,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好”,但孟少帅这样是独一份的。
顾梅清思绪百转千回,胡思乱想之际已经到了文华书局,他暗叹自个儿矫情,平日忙于生计,哪有时间想什么别人对他好不好的,更何况这个别人就坐在他旁边。
顶顶好的人,哪能和他那些平凡低微的过往人生相比?顾梅清撂下一句去书局了,逃也似的下了车。
孟衔章以为他还在别扭开车送他的事,目送人进了书局,问前面的佟海:“我交代的事都让书局掌柜安排了吗?”
佟海道:“都按您的吩咐办了,您放心。”
顾梅清进去,掌柜和伙计正在整理书籍。
掌柜从架子后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抽出本书递给他,“刚还提到了您,您这就过来了。您要的那本书到了,还拿些别的书吗?”
“麻烦掌柜了,我自个儿看看。”顾梅清接过书,这是一套游记的下册,他之前读了上册,里面的描写引人入胜,看了文字就好像身临其境似的,上次来问,掌柜说下册得等几天,今儿正好能取走。
又挑了一本杂文集,顾梅清让掌柜帮他包好,拿出钱夹刚要付钱,就被掌柜给挡回去了。
“不用付,咱们书局这个月不收老主顾的钱。您这几年都在这买书,是老主顾了。”掌柜把书包好,笑吟吟说道。
顾梅清一怔,接过书问:“为什么不收钱?”
“我们少东家前阵子回四九城了,他说文华书局这么些年离不开老顾客的支持,要感谢老顾客。少东家心善,还让我们准备些启蒙的书送去福利院哩!”
掌柜说着,手往那边挑出来的书上一指,顾梅清也看过去,都是些认字的或者通俗的白话故事书,几本一捆包好。
“你们少东家真是好人。”顾梅清感慨道。
掌柜附和:“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别人都因为我们少东家少帅的身份怕他,那是没瞧见他的好!”
顾梅清这回是真傻了,“少帅?你们少东家是孟少帅?”
“不然咱这四九城还有哪位少帅啊?”掌柜乐呵呵说着,又接着忙去了。
孟衔章的车就停在街边,顾梅清拎着书往外走。
这些年他总来的书局竟然是孟家开的,竟还有这样的缘份。
顾梅清上了车,之前那些杂乱的想法被他丢出十万八千里,给佟海指了路,又敬佩地看孟衔章。
孟少帅被他殷切的目光看得受用,知道顾梅清定是从书局掌柜那知道了一些事,嘴角也勾了起来,却还要明知故问:“一直看我做什么?”
“您是个好人。”顾梅清轻声说。
如今书籍都贵,顾梅清之前也见过别的书局捐书,都是没人买放太久被虫蚀了的旧书,孟衔章吩咐人捐的都是实用的好书,不少破费呢。
“你没见我几次,就说我是好人,你以后准要失望。”孟衔章玩笑道。
顾梅清真诚地说道:“才不会失望,您在我心中就是顶顶好的人。”
之前有回出了三兴园,他被一个胡搅蛮缠的客人缠上,是孟家的兵帮了他。长官是士兵的榜样,有好长官以身作则,才能带出好士兵,孟衔章在他这永远都是好人,孟家也是。
孟衔章从他眼睛里品出些依赖来,声音里都带了得意:“我怎么这么爱听你说话呢?”
车快开到家,顾梅清在街边就让佟海停车了,“胡同里面路窄,天黑了别往里拐了,我几步路就到家。”
他又对孟衔章道:“您帮我这么多,等您有时间,一定要告诉我,我请您吃饭。”
孟衔章一挑眉,“不是请喝茶吗?怎么变成请吃饭了?”
“您说了算,您说想喝茶就去喝茶,想吃饭就去吃饭,我听您的。”
顾梅清这话说得太乖顺,孟衔章便说道:“巧了,我既想你请我喝茶,又想你请我吃饭,这可怎么是好?”
“那我就都请呗。”顾梅清笑了起来,脸颊上出现两个浅坑。
孟衔章用力捻了下指腹,硬生生把上手摸摸顾梅清脸蛋的流氓想法憋了回去,“行了不逗你了,快回家吧。”
“嗯,少帅再见。”顾梅清下了车,关上车门前又嘱咐一遍:“有时间您一定和我说啊,路上小心。”
孟衔章跟他挥手道别,看他几步跑进胡同,嘴角的笑就没放下来过。
“咱也回家。”孟衔章吩咐着,满足地叹道:“你说他咋就这么招人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