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绪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回过头又嘱咐了喻凛几句,才在他们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离开。
三天后,喻凛乔装之后,被送去了位于第四星系边境的贝塔星。
贝塔星资源集中,发展极度不平衡,贫民窟与中心商业区仅一墙之隔,虽然作为最早宣誓加入联盟的星球之一,但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一个极其落后的地方。
喻凛他们的任务,是潜伏在贫民窟里,扮作流离失所的小乞丐,配合四部对贝塔星上分离主义的清剿行动。
他们睡在用两根木架和一块破碎的床单支起的大棚下,身上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衣服,整个人像在泥地了滚了一圈,脏兮兮的。贫民窟里每天都很热闹,垃圾车会一车车地将中心区的垃圾运送过来,附近的居民兴致勃勃地一拥而上。
一起执行任务的搭档很快就和他们的“邻居”搞好了关系。喻凛看着那个小女孩随着母亲冲进垃圾站,从大大小小发馊的袋子里捡满了一盆的鸡骨架,清洗之后再次复炸,然而热情地捧到他们漏风漏雨的窝里,邀请他们一起品尝。
搭档面色难看,喻凛却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女孩高兴地看他吃下,又被同龄的朋友拉走。
搭档终于转过身干呕起来。
“这东西……你他妈的……怎么能吃的下去……”
喻凛瞥了他一眼,没太懂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他们能吃,为什么我不能吃?”他无辜地问道。
搭档知道和他说不清楚,摆了摆手,转过头又干呕了几遍。
后来,清剿行动成功,联盟派遣的执政官接管贝塔星,阻断在区域之间的高墙被拆除。喻凛则前往下一个星球,开始他的下一个任务。
一同共事的搭档死了一个又一个,喻凛却长成了谍报中心最锋利的一把刀。
星历353年,星际海盗劫持了一架从第三星系向首都星返航的少年游学探索队的星舰。由于人质的身份特殊,大多都是来自第一星系的权贵之家,第三星系不得不向首都星发出了协助请求。
几番争论下,协助救援的任务落到了谍报中心的手上。喻凛借着第三星系的太空军与星际海盗拉扯之际,一个人架着机甲潜入了被劫持的星舰里,将留下看守人质的星盗打得残的残、伤的伤。
虽一战成名,但最后歌功颂德的新闻报道里,却隐去了他的名字。
锋利的刀固然是趁手的武器,可一旦锋利过了头,并不是什么好事。
随着喻凛的年龄增长,精神网混乱的情况也愈发频繁,AS高层答应了顾明绪每年为他检查疏导一次的请求,却越发担心这把刀会变得不受控制。
于是,AS九部的长官提出了另一种使用方式,将他投入第四星系的边境战场。他的冷漠与高效会成为他最大的优势,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战斗兵器。
喻凛被编入了一个特殊的小队,他们的直系上司,正好是当年训练营中的教官德雷斯。
德雷斯本就是AS九部从军委借过去训练“新兵”的人,但因为最后纪念不合,在格斗课结束之后,就立马打报告回到了军队。
在见到喻凛的第一眼,他讪笑了一声,说:“还真是孽缘啊……”
他不知道喻凛还留有几分对他的印象,但他却无法忘记在AS训练营里的那段日子。
意料之中的,喻凛对他的感慨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好奇地盯着他腰上刚挂上的新制武器。
“想玩?”德雷斯问道,“你要是能说出我的名字,我就给你玩玩。”
喻凛幽幽地注视着他,喊道:“德雷斯,你很幼稚。”
德雷斯先是一怔,显然没想到喻凛真能记住他,随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解下腰上的武器递给喻凛,嘴上却提醒道:“在这里,你应该叫我德雷斯少将,或者德雷斯长官。”
喻凛觑了他一眼,拿起那把新制激光枪,也没瞄准,冲着远处的树林中胡乱开了一枪,
一群鸟雀惊飞。
“不好用。”喻凛说着,又把枪丢了回去。
喻凛的队伍在第四星系的战场上执行最危险、最直接的突击任务。他不识七情、不知痛觉的特性让他比任何人都有作战效率。他能毫不犹豫地穿越火线,迅速、冷血地解决对手,不管是近战格斗还是远程狙击,乃至高强度的太空机甲战斗,他都游刃有余。那些队友对他又敬又惧,却无法否认一台不知疲倦、不畏死亡的人形兵器会让整个队伍变得极具战斗力。
再后来,星际355年,第四星系的战争结束,联盟与帝国签订了休战协议。德雷斯晋升为中将,调任回到首都星修养。
他带回了喻凛,美其名曰让他回来接受检查与疏导。
而早在半年前,唯一做到这两件事的顾明绪,因为积劳成疾长辞于世。
第143章 记忆(3)
顾明绪入职第一军校后,主要的研究方向转为仿生人制造,因为比起解决喻凛的身体情况,她当时认为,只有研制出完美的替代品,才能让谍报机关在内各大势力放弃对喻凛的觊觎。
当然,她家里的改造实验室也仍在运转。
德雷斯偷偷给喻凛放了一天假,准许他去顾明绪的墓前探望,出发时,还特意在他的终端上留下了需要准备的东西与注意事项。
一条蜿蜒的小路在草地间伸展,路的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松柏,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细细碎碎的光斑随着微风摇曳。
灰白色的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与生卒年月清晰可见,今日不是常人悼念的日子,墓园里寂静一片。喻凛按部就班地送了花,摆了果,站在墓碑前静静地站了半个小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明绪还没来得及给他进行死亡教育,进入AS后,更没有人会告诉他要如何面对亲人的离世,即使在往后的日子里,他面临过许多次搭档的死亡,也杀死过无数的敌人,但他们对喻凛而言,和路边的蚂蚁,天上的飞鸟没有什么不同。他不会因为一只鸟的死去、一只虫的消失感到心痛与遗憾。
但是现在,他的目光落在颤巍巍地顺着“绪”字往“明”字上爬的蚂蚁身上,察觉到了自己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顾明绪,还有李干吃吗……”
喻凛喃喃地说着,只可惜没有人再回答他。
他踩着地上的光斑,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墓园外走,胸膛上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了下来,呼吸喘气都不利索。
“你好?”路的尽头,一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青年挡住了他的去路,喻凛撩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就听他继续说道:“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的搭讪方式,好烂。”喻凛说。
他有个队友就喜欢这么撩拨他们驻扎地附近的小姑娘,被另一个队友骂过,喻凛听得多了,也记住了这么一回事。
“不是,我这不是搭讪!”青年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