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话音落下,她的额头抵上宴如是的。

依旧是血契压制,游扶桑最精准地找到了宴如是陷入昏迷前的记忆。

很昏暗,似乎被封住了五感,四周乒铃乓啷的,大概有谁在打斗。

记忆里的伤害会感同身受,她感受到了宴如是那些无力还击的绝望。

以及铺天盖地的、强盛到恐怖的魔气。

眼前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恍然很近,又恍然极远,游扶桑在这份混沌的回忆里勉强辨别她的样貌,是个美人,温顺清冷

却让游扶桑沁出一阵冷汗。

虽是牵机楼的道袍,但那张脸,她分明是认识的!

抽离记忆的那一刹,游扶桑半靠在床榻边,双手还维持着环抱病中人的姿势,可神色几分错愕,惊惧的余韵未消。

那个人怎么会是,怎么会是

庄玄!?

23 ? 故人声色

◎蓬莱此去无多路◎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 游扶桑恍惚至极。她成为第十七任浮屠城主已百年,未见庄玄亦百年;在宴如是的记忆里,一切都看得那么不分明, 但游扶桑确信那就是庄玄。

一直在寻找的庄玄, 居然就在牵机楼吗?

庄玄为什么会在牵机楼尚不明晰,但游扶桑陡然明白了另一件事情:先前总觉得与这牵机楼楼主素未谋面, 却冥冥直觉该是相识, 这个直觉应当是浮屠魔气的直觉。

浮屠死,浮屠生,修炼浮屠令者之间确会有所感应。

不过陆琼音与庄玄二人的作风太不相符, 倒让游扶桑犹豫起来;眼下法子简单,一是杀进牵机楼问个清楚, 二是依旧按部就班,留在浮屠考察过往手札, 敌不动她不动。庄玄曾为友,陆琼音却是敌人,尤其此刻游扶桑在明, 陆琼音在暗,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绝不能不谨慎。

思索良久,她靠着宴如是没动, 伸出手扶着宴如是额头还想再探看一些回忆,却是宴如是“哇”地一口血咳出来。经脉受损者气息微弱,最怕血液滞留倒流,此刻一口血吐出来反倒让游扶桑安心, 知晓她正在好转。

血是吐了, 人还未醒。

宴如是紧蹙着眉, 额上冷汗, 紧捉着游扶桑衣袖:“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什么?”游扶桑侧耳。

“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呢?为什么要赶我走呢?凭什么是我走呢?这里这里是我的家啊”

“”

游扶桑安慰轻抚她,“会回去的,你会回去的,不要伤心了。”

话虽这么说着,游扶桑恍然觉察自己的气息已经十分不稳定了。浮屠令吸食生者情绪,而此刻宴如是悲愤交加,哀怨又绝望,游扶桑当然都能感觉得到。

亦会受到极大影响。

浮屠之下人与兽无异,饕餮飨食,众生皆腹中血肉。此刻的宴如是于游扶桑而言,已是一盘翡翠珍馐。

好久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了。

一切刻意的克制,皆在此时前功尽弃了。

浮屠殿里灯火葳蕤,长明蜡烛罩在雾纱下,火光跳动,映照了游扶桑忽而收紧的金色瞳孔。

浮屠鬼獠牙尖锐,指甲利如薄刃,金瞳闪烁着嗜血的光。

她低下头。

明灭的灯影里,游扶桑看见榻上人前颈青色的血管。

蹙眉沉睡在榻上的,是玉骨清雪、芙蓉芍药一般的美人。

前颈薄脉近在咫尺。

“倘若剥下师妹一缕肌肤,这皮下流淌的究竟是模糊血肉,还是明净洁白的新雪?”游扶桑无由来又想到这句话。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一年里宴如是伴她左右,偶尔才有从前神采,游扶桑该庆幸的,若非这百年间她成为了万众瞩目、翻手为云的邪道尊主,说不定还要无缘这位落难的少主呢。

她能帮到她。

仅仅如此,她已知足。

几息后,游扶桑平缓气息,瞳中血色渐渐退去。她克制住了,就像从前一样,但这一次格外煎熬难受,一是浮屠令第九层的瓶颈压力迫在眉睫,她如此压制欲望,简直是在与本能作对;二来她自身也情绪波动过大,对魔修而言,一切难以自抑却不得不遏制的情绪都是砒/霜。

但倘若放纵情绪,她亦会变成肆意掠夺人命的怪物。她此刻尚有理智,所以克制;尚有理智,所以更意识到功法的绝路。

眼前,宴如是的睡颜渐渐平静下来,即便背后有魔纹,可那肤色颜色分明是百年正道才养得出来的明净清透,不似她们魔修,阴冷青冰,如同死人。

倏尔,游扶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难堪,眼底静静淌出温热的眼泪,小心一擦,才发现是血的颜色。

魔修身子寒如坚冰,骨是冷的,血是冷的,兴许这眼泪是她身上唯一暖和的东西了。

许久,游扶桑缓和了情绪,深吸一口气,开始思索之后的事情。

不论如何,这陆琼音与浮屠城脱不了干系,这是确凿的。每一任城主都将走向灭亡,“陆琼音”却性命无碍,为什么?是她突破了浮屠往生最后一层以死为生了吗?

“浮屠命,浮屠魂,浮屠殿外浮屠城。浮屠城,浮屠鬼,浮屠座下浮屠生。”

这是写在浮屠令最初的两行字,浮屠城者口口相传;其并非九州文字,而是更向西往南的梵文。

牵机楼,也在那个方向。

陆琼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