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1 / 1)

游扶桑执笔的手不动,眼也未抬半分。

这几日常桓葬下常生,游扶桑提笔挽联:桃花依旧笑春风她觉得不好,丢弃了白宣,再写:高节长昭,犹忆风流又觉不妙。原来她对常生并不了解。常桓不愿意写,游扶桑硬着头皮上,到头来还是誊抄了些许经文。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去日苦多。

游扶桑想了想,又觉得不好,神思游离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孟婆仍站在她身前,那么愁苦地站着,像是要站成一棵枯朽的松柏。

孟婆道:“宴安将入魔了。”

游扶桑似有预料,不抬眼,轻声问:“玄镜诱导的吗?”

孟婆应了声,默认,却强调:“那是你的山茶花。倘若不是天天捧着你那些魔气浓郁的山茶花玄镜也无从下手,诱骗她入魔。”

游扶桑皱眉,笔尖一顿,又流畅。她道:“我不记得给过她什么山茶花。”

孟婆冷笑,“已经死人了。新死的尸体旁爬满了山茶,蚕食其血肉,山茶滋养魔气,宴安的眼里流露餍足。我是老了,此刻是凡人身在人世间,做不了什么,更奈何不了玄镜,很快她借宴安身,似菟丝子那般控制着她,入魔,妖化,很快,朝胤都会葬在她手中。朝胤地处天外天疏忽之处,可灭国这般大事,也定会引起九重天司命注意,届时诛魔哈,为天下大义而死之人,辗转来世,却成了魔,又被天下司命诛灭多可笑,游扶桑,这多可笑。”

孟婆话音落下,游扶桑恰巧落笔:生者皆归死,天地悉同然。

游扶桑深深叹了口气。

三界众生,五浊八苦,皆在火宅内煎熬。

终于她撂下笔,将经文递给孟婆:“帮我把这个给常桓,或是寺庙住持。”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也不见,桌案前,只有风轻轻吹动纸张。

孟婆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是夜,弦宫月明星稀。月下琉璃瓦,檐角缀风铃,正清脆低鸣。

宫灯映照沉香木。

锦帷低垂,云纹罗帐,檀炉燃香,袅袅白烟似梦似幻,摇曳在金饰玉嵌的屏风上,恍有流光浮动。

紫檀案上,青瓷镇纸,立一面铜镜。

王女端坐在镜前。

分明夜深,她却对镜描红,眼睫轻颤,殷红的双唇翕乎开合,她从铜镜里瞥见背后身影,于是娇俏笑道:“师姐!”

游扶桑嫌恶地眯起双眼:“玄镜,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唤我?”

话音落下,殿内烛火骤散,千丝万缕的魔气弥漫,藤蔓如灵蛇般窜出,花瓣泛起锋利的寒光,寒光所指,正是檀案铜镜前!

王女依旧在笑,笑意明媚如春,眼波流转。

她在铜镜前身子一侧,轻轻晃身,赤足踏在光滑的玉石地面上,轻盈避开。

“她是凡人身,可经不起你造弄,游扶桑,你真的舍得?”

游扶桑又是一掌,花瓣如刀刃四散:“滚出去!”

玄镜笑:“好,好。”

山茶花藤如长鞭迎上,花瓣利如短箭,却看王女双眼一闭一合,陡然变了一副神色。

她看着游扶桑,似惊似喜,又看山茶花如利刃袭来,显然慌张。

宴安!

游扶桑大惊失色,欲收回藤蔓已来不及,只得以身试险,身形一闪,护住宴安千钧一发之际,山茶花认出主人,堪堪停在咫尺间。

游扶桑松一口气,转瞬低头,宴安被她压在身下,华服散开,肩上雪白,她低头贴近游扶桑的脸,鼻尖几乎相碰。

藤蔓缠绕着彼此的手腕,紧得几乎嵌入肌肤。

但宴安的形态也仅仅维持一瞬。王女双眼闭上,再睁开,忽而笑得更欢,是玄镜道:“你果真对她不下狠手。”说话间,手指顺着游扶桑鬓发滑下,轻轻挑起一缕,缠在指尖。霎时只看王女周身泛起涟漪般的镜光,凭空凝出一丛一模一样的山茶花,藤蔓蜿蜒,花瓣如刀!

玄镜为镜,最擅模仿。

游扶桑长眉一蹙,飞速后退,玄镜仿刻的藤蔓旋即追上她,两条藤蔓在空中交缠,发出一声脆响“啪”

仿刻到底拙劣,游扶桑的藤蔓强劲万分,很快将玄镜那一缕击散。

玄镜失了武器,却不恼,不退反进,欺近身前!

玄镜根本不畏惧游扶桑的攻势,因她知晓游扶桑绝不会让宴安受伤。

坠落在游扶桑身前的刹那,王女身子一软,顺着藤蔓力道贴她更近,胸口贴近游扶桑前襟,湿热的汗珠顺着锁骨滑下,滴落在游扶桑颈前。

游扶桑所见,王女的眸光陡然又变了。

那是属于宴安的眸光,纯澈如同春画里一袭清流,水波荡漾般凝视着游扶桑。觉察二人身躯紧贴,宴安猝然涨红了面颊,彤云映照在溪流底,呼吸变得急促而滚烫,她张了张嘴,却羞赧说不出口。

游扶桑的眸光却很冷。

她知晓眼前人灵魂不断转变,这只是玄镜的把戏,玩弄着游扶桑与宴安两个人。

游扶桑最恨被人戏耍。

她陡然伸出手,掐住宴安脖颈,山茶藤蔓再次缠绕上宴安的身体。脖颈、双肩、手腕、腰侧、足踝,藤蔓如毒蛇般狠狠勒紧,宴安下意识挣扎,却挣脱不得,反而挣出道道红痕。

宴安气息紊乱,眼眶是红的,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疼痛

游扶桑一愣:宴安该感觉不到疼痛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