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1 / 1)

东陵郡的人早已死尽了素声这才确认风荻的话不有半分虚假或夸张。

以至于她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时,不敢推开家门。熟悉的木门早已歪斜,轻轻一推便吱吱作响地倒下,素声一愣,从倒下的木板缝隙里窥见母亲斜靠在墙角,脸色蜡黄如枯叶,已经去了。

素声走入家中,家徒四壁,几只破碗滚落在地,碗底什么也没有。死去的母亲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餍足的笑。很突兀地,素声想起母亲的来信,字迹歪歪扭扭:“素声,娘在家里挺好,地里新种了点豆子,等你回来,娘给你煮豆汤。”家里哪来的豆田?素声读着这信,曾有疑惑。她以为是家里变好了,还有了豆田,母亲开始种豆子从未想到一切只是母亲的臆梦!

素声低下眼。

母亲的手边,果然散落几粒乌黑的药丸。

素声颤抖着伸出手,捡起一粒,呆呆地看着它,这东西真有这般厉害,能让人沉迷美梦?她心里对药丸憎恶之极,可手却不受了控制,缓缓将药丸举到唇边

“住手!!”一声急促的喊声像是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素声,住手!”

风荻一把将那粒药丸拍落在地,瘦弱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她紧紧抱住素声,嗓音颤抖却坚定:“你、你疯了吗?她们是被哄骗才食用这些的,而我早就告诉你真相了!素声,你是心甘情愿去死吗?你不想报仇吗?那些害了东陵的人还活着,你要和我一起报仇!!”

素声愣住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很快越涌越多,她放声痛哭,哭声撕心裂肺。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素声的哭声渐小,她涨红着眼睛,去问风荻:“郡守在哪里?”

风荻道:“郡守也已经死了!”

素声回:“我知道。”

屋外风卷起黄沙,素声重复地问,“郡守在哪里?”

风荻警惕问:“你要做什么?”

素声不语。

腰间的短刀在这破败灰暗的屋中,散发出不合时宜的雪白的光。

素声离开东陵郡时,腰间的短刀上沾满了流脓的血。是她一刀一刀割开郡守肥胖的尸体,血管粘连着成堆的药齑,在她的刀上留下了尸臭。

东陵郡的河床早已干涸了,素声找不到地方洗她的刀。

索性作罢,徒步来到郡口,牵了牵等待的马匹。

万幸离开皇城前,素声多带了些马草,粗糙的干草塞满了行囊。骏马吃饱了,抖了抖鬃毛,驮着素声与风荻,缓缓驶向皇城。

来时三天疾驰的路途,回去却拖了整整七天,马蹄踏在龟裂的土地上,扬起的尘土很轻也很重,沉甸甸地压在她们的心头。

天空灰蒙蒙的,厚重的云层仿佛随时要塌下来,风声低啸,像是呜咽。

素声坐在马前,握着缰绳的手指,用力直至泛白。

风荻坐在她的身后,瘦弱的身子摇晃着,尖锐的骨头抵着脆弱的皮肉,每一步都疼痛。

马儿走得慢,蹄声单调而迟缓,踩碎了路边枯黄的草茎。

第七日的清晨,太阳从云层里挤出一丝血红的光,洒在她们身上。素声忽然开口,声音沙哑:“风荻我们连凶手都找不到,要怎么赢?”

风荻一怔,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不知道。但不试试,连输的机会都没有。”

素声道,“嗯。”

马儿停下脚步,低头啃了一口地上的枯草。

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她们的呼吸声挣扎着苟活。

第七日的黄昏,她们来到了皇城,人群熙熙攘攘,此刻素声才终于能体会到从前风荻与她说的皇城的歌舞升平让她感到恶心

身为侍卫,私自离城已是重罪,何况素声还偷了一匹马,私放了行刺者。

当她满面尘土地来到皇城城门,守城的侍卫瞧一眼她,与同僚对视,长矛架上素声的肩膀。素声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殿堂石砖上。

在大殿上,国君端坐高位,面容模糊在天光与阴影之中,可素声的视线自然而然便掠过国君,来到她的身边,那位不知来历的弦宫官身上女人身披暗红长袍,袍角绣着繁复的花纹,肤色白得几乎透明,唇边是若有若无的笑。素声看到她,无由来觉得自己是看到了一朵盛开在悬崖边的山茶花,艳丽而神秘,又让人本能地感到危险。

东陵郡的药丸太过诡异,似乎非凡人力所能及,素声猛然地想到,也许这位不似凡人的弦宫官会有办法。

素声的头于是重重地磕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东陵郡我的家乡,遭遇了百年难遇的饥荒,可这分明不是天灾,是人祸,”素声喘了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忍住,“有人故意加剧这场灾难,用一种药丸乌黑的药丸,骗百姓吃下去。吃了它,人会觉得自己饱了,会看见满桌的鸡鸭鱼肉,可那都是假的!有人一边截留赈灾的粮食,塞满自己的口袋,一边看着百姓沉迷幻觉,活活饿死我娘,我娘,就是这么死的!”

殿内一片死寂,侍卫长的甲胄微微作响。

素声咬紧牙关,又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膝行向前,声音颤抖:“国君大人,请饶恕素声私自离城,私放重犯,素声自会谢罪,”她又正对着游扶桑磕下一个响头,“弦宫官大人,我知道您身有异术,神通广大,求您帮我,帮帮东陵的百姓!我愿奉上我的衷心,我的性命,求您、求您为我们查明真相!”

游扶桑没有说话。

看着素声,游扶桑忽有一种自己也与姜禧沆瀣一气的错觉。

半晌,她疲惫地摇了摇头,“此事不易,该从长计议。”

“如何不易?”大殿的另一端,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年轻的王女疾步走来,声音清冽如刀,划破了大殿凝重的空气,“弦官分明已有头绪,缘何还要在此推辞说不易?”

游扶桑恍然哑然。

她该怎么说?她还要与姜禧一同找出七罪。她二人该有合作,不应为了凡人的性命而破坏大局;因小失大,最后会是宴如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东陵郡的百姓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游扶桑在殿上沉默的片刻,宴清知不悦地出声:“宴安,不可向师长失礼。”

宴安咬紧牙。

游扶桑没有开口打破沉默。

素声于是慢慢直起身子,膝盖与额头上的血迹渗进石缝,“我明白了,”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很决绝,“我们已经没有活路了。”

素声的停顿了一下,猛然抬头,目光直直地刺向她们,她脖颈上青筋毕现,似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猛地拔下腰间佩刀,刀锋直指游扶桑!

游扶桑未作出反应,魔气已开始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