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1 / 1)

小凤凰权衡再三,与游扶桑疾步回了王母宫。眼下还是戌时,各宾客不过才在王母宫前接风洗尘,相互寒暄,尔后安寝在瑶池外的山庄,直至次日辰时,这蟠桃宴才算正式开始。蟠桃宴为时七日,从三月上巳一直到三月十日。

至少,至少还有时间补救。

而当二人回到王母宫向王母娘娘毕恭毕敬禀报,王母稍稍皱了眉,沉默几许,只道:“知晓了。”

游扶桑懂得高位者不动声色的道理,但这王母的情绪未免、未免、未免太稳定了一些难不成好戏还在后头?

王母又道:“扶桑,你先退下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问凤凰。”

游扶桑如临大赦,自然连声说好,谢过罪过,转回了身,鞋底抹油地跑了。

一出宫殿,长明灯已熄,夜中漆黑,一道冰雪气悄无声息袭来,一如先前游扶桑从天而降误打误撞进龙女身前,而今龙女猝地出现在游扶桑面前,依旧皎白披风轻薄面纱,只露出那双明净深邃的眼睛。龙女凝视游扶桑,眼底是无尽苦寒又冰冷的气息。

游扶桑全身警铃拉响,却听龙女伸出食指抵在唇间,轻轻,“嘘”了一声。

“小仙,不要说话。”

龙女面容虽冷,声音却是春湖碎冰,十分温柔。“小仙,你听。”

游扶桑倏然愣住了,这一愣,耳边旋即被贴上一个冰凉的东西,是龙女举起一个半面流光的海螺,轻轻放在游扶桑耳边。

海螺中,是此时此刻,王母宫内王母与小凤凰的对话。

果然,王母独独留了小凤凰在宫内是为责罚,她道:“凤凰,看守仙桃仙树,这都是你的职责。二月三日我曾去瑶台见过一次,一切完好,七十七颗仙桃都缀在树上。今日三月三,这一整个月,都是你在看管。”王母叹了口气,“凤凰,我对你很失望。”

小凤凰头低得很低。凤族向来晓勇而骄傲,可此刻凤族唯一的后裔却是半跪地上,傲骨折断,低垂着眼,难堪地沉默。大抵她也认同了王母的话,渎职失守,便要承担那些责罚与失望。

眼下距离明日辰时也不过几个时辰了,这没有蟠桃的蟠桃宴,又要怎么办呢?

王母于是道,“凤凰,你该知道,如今这情况就算罚你千遍万遍都不重的。”

小凤凰身形晃了晃,好不容易开了口,声细如蚊虫:“缘何娘娘丝毫不提扶桑呢?”

“扶桑?”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位小仙似的,王母飘飘叹了口气,支了下巴,轻声道,“扶桑啊扶桑,我已让你去倾茶,却偏偏跑去摘桃子,又是何苦?”

这句话并不明确,难以看出王母究竟想说什么。

可是小凤凰懂得了。她懂得了王母明目张胆的偏心与无奈的溺爱。

她不明白为什么?

先前做错那么多事,不如听这一句话来得难受。

小凤凰忽然觉得很气馁,低落而无力。

身体里有怨气升腾,于是忌妒的鬼上了身,鬼代替她这般说道:“娘娘,我还有一事想要禀报。在瑶台仙树上,我与那刺客交手,能觉察到对方草木之属性。瑶台仙境出去容易进来难,那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如果跟着我们进来,我不会发现不了;但如果是跟着扶桑进来而她有意隐瞒,我不曾发现,也是正常。”

那鬼越说越快:“原先只有我去护送蟠桃,扶桑却以不愿为龙女倾茶之由,与我同往。她与龙女素未谋面,缘何惧怕如斯?只怕是与窃桃之人里应外合我是失职,扶桑亦不清白!”

“娘娘,我此言只是猜测,扶桑小仙是好人,安分守己,恪守职责。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

同一时刻,王母宫门,高门玉瓦,天寒料峭,游扶桑放下传音海螺,将这些话一字不差地听去了。

【??作者有话说】

正常来讲,妖、仙、神有区别,九重天和上重天也有区别,不过这里只是一个单元副本,不长,没那么复杂

103 ? 上重天(三)

◎你们上重天的人真有意思◎

“还给你。”

游扶桑将海螺递回给龙女, “偷听墙角,不好。”

龙女似乎挑了眉,又似乎没有, 她接过海螺, 往自己耳边轻贴,不过一会儿, 双眼轻轻眯起, 抬头去看游扶桑,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开口只剩一句:“你不生气?”

温温柔柔的声音, 却有几分看好戏的戏谑。

游扶桑不看她,垂眸向外走。“她不是也说了, 是猜测吗。“她淡淡说道,“危急之时, 东猜西猜,疑神疑鬼,人之常情。”

龙女不动声色, 仍抱着海螺, 纤白的手指抚摸着海螺边缘,让人想起寻常富贵人家摸毛儿的手法。真是奇怪, 难道她将硬邦邦的海螺作为宠物?

许久,龙女轻飘飘道:“你把旁人当朋友,旁人都不一定将你放心上呢。”

“那又怎么样。”游扶桑含糊答道。

实则初入上重天,还是小凤凰帮她提点, 帮她打圆场, 小凤凰帮了她, 游扶桑却没做什么事, 更别说回报。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就不觉那样深的背叛,只能说人心险恶,切勿交心。

游扶桑于是道:“其实你也不用觉得奇怪。干了一人难当的错事,稍稍推诿责任,好让自己的责罚不那么严重这实在符合人性趋利避害。而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玄妙,今日盟友互称,明日撕破脸皮,有些人可以共苦却无法同甘,有些人身作同林鸟,大难各自飞都是正常的。人之在世,只有‘利’字挂在头上,为利奔波,终日不得闲。至于什么脉脉温情,那都是垂垂老矣之时去怀念的,而不是壮年时去追求的。”

走出王母宫,天外夜更深了,悬空的明灯彻底熄灭,蟠桃宴宾客皆各自歇息。

游扶桑有些冷,紧了紧衣袖,听龙女再问:“大难临头各自飞甚至落井下石。必要之时,你也会这么对别人?”

游扶桑沉默几许,脚步却没停。“也许。”

但,大概也不会。

并非道义水准多么高,而是觉得没必要。

也不知她从前就是如此,还是什么时候变了,她觉得这个没必要,那个也没必要,什么都没必要尔后淡淡地死去。

瑶池远处传来未消散的歌声,很轻,似影子一般飘渺,笼罩在龙女皎白的绸光披风上,影影绰绰的,映照一双深意的眼睛。

龙女静静凝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