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1)

宴如是在清晨便离开了蓬莱。一夜折腾,这一身风露长生已皱得破得不成样子,去修补也好,再作一件瞒天过海也好,总之此时此刻,这衣裳断不能让旁人看见了。

昨夜还风光无二的初任仙首,此刻做贼似的逃进自家门派,倏地关了门,手忙脚乱换上宴门的衣衫。

身上的痕迹与伤口都被煞芙蓉神血驱散得七七八八,只有锁骨下几个咬痕是刻意留下的,此处能被衣衫遮挡,又留得不多,宴如是以为这不算贪心。

游扶桑是好技术的,即便不喜宴如是,她依旧利落得很,没有在欲望上为难她。宴如是于是想:师姐仿似很懂女人的身体。又想起曾经游扶桑为浮屠城主,讥讽道自己曾有许多床侍不过,都被玩死了这是真还是假的?其实宴如是也不知晓,她未在这件事上探过旁人口风,只是无由来地想到,她是否有比那些床侍更好呢?

她喜欢师姐,是以昨夜不论师姐怎样做她都欢喜。那她有没有让师姐满意呢

也许没有吧。

正如她喜欢师姐,是以接受一切摧折,而师姐不喜欢她,那么一切顺从都显得无趣。

反抗是不识好歹无理取闹,顺从又是无趣,宴如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可又如何呢,一切都是她选的。自找的。自己去招惹的。

师姐让她不要动,不要惹人讨厌,她也与师姐道:我不怕师姐厌我,却怕师姐不搭理我。

而现下师姐也确实搭理她了,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便是这一刻,宴门辰时的晨钟被敲响了,宴如是大梦初醒,向窗外望去,一片飞鸟掠过天际。

有人在掌门居外轻叩门扉,宴如是未答,她便在外头恭敬候着,如持笏待命的大臣,并不言语。

宴如是许久才去开门。

见了来人,她有些磕巴和心虚:“孟、孟长老”

孟长言作一揖,淡然道:“昨夜仙首去了哪里,所谓何事,我不应过问,寻常话讲,就是我管不着。但是”四下无人,孟长言抬起头,深深看了宴如是一眼,陡然摆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是,我不该过问,但这般大事如何能不过问?你啊!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孤山之祸,宴门破败,六十年前宴如是在一片风雨中撑起宴门,身后不过成渐月、孟长言两位长老。成渐月更柔和,教导令人如沐春风,孟长言则更严肃,秉直办事,不苟言笑。宴如是总觉得她好似自己的婶婶,又亲切,又严肃。

“我”宴如是越说越小声,“我去蓬莱了”

“去蓬莱做什么?应当不是为了鬼道的事情吧?”

宴如是沉默。

孟长言思索片刻,意有所指问:“她回来了,一直都在蓬莱,你是去找她的,是不是?”

宴如是闭上眼,是默认。

六十年前庸州一别,孟长言是见过游扶桑那副模样的,对这对师姐妹的事情也不好多说。她于是退回一步,还是将重心放回仙首封禅。“昨夜封禅大典陡然离席,多亏了周蕴医仙帮你圆场也算是救场了。只说是关乎鬼道,你心急,一声不吭便去了。这般说辞旁人没有起疑,起疑的几个也被她好声好气劝回去了,日后仙首大人要好好感谢她才是。”

宴如是颔首:“知晓了。”

孟长言于是道:“门主也该好好休整一下。仙首上任第一天,该是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孟长言没有说错,宴如是在掌门居内才洗漱打点好,一出门,送信的宴门小童已在门前排起长长的队伍,捎来百八十封奏折般的信。

此前说到这六十七年妖魔之流甚是平静,俗世却还在纷战,今日一烟一烽火,明日一城一陷落。许多孩子在战乱中流离失所,又尚无自力更生的能力,隐世的仙家便在此刻出世,在战乱中救济孩童。心性好的,送到各门各派做报信小童。

半大的孩子不晓得什么仙家,不晓得什么世家与门派,她们只知道在这里能吃饱,睡得舒服,醒来是因为清晨有鸟儿啼鸣,而不是因为邻里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或者兵马的掠袭。在仙家世家里,她们偶尔跑跑腿,传传话,能吃好吃的,能拿小银钱,很是清闲。

她们?? 眼里,这清晨梳洗罢来见客的宴门主是收留她们的神仙,而她们是等待喂食的小鸟儿,围在掌门居前,叽叽喳喳。

百八十封交好之信,饶是神仙也犯愁。那些信有实情,但大多不过混个面熟,宴如是在第一日忙得晕头转向,说许多客套话,作很多客套礼,几个时辰以后脑子已经开始嗡嗡地响。

等到青城山的几位来拜访,已是那日黄昏,有褚薜荔打头,青城山大掌门陈君道拖着拂尘慢悠悠来。陈君道是一个女冠,身子有些病怏怏,常年在青城山鬼气最盛之处修行,拂尘上一半人气,一半鬼气。

她见了宴如是,也不多话,开门见山道:“仙首可知浮屠令?”

宴如是一怔忡:“自然知晓的。”

陈君道:“但我要说的浮屠令并非世人所熟知之浮屠城魔修的浮屠令,而是千百年前,月华寺比丘尼所创立的佛法,浮屠令。佛,道,本是二物,却也有相通之处,是以对这浮屠令,我也略有研究。从前月华寺比丘尼创造浮屠令,并非为了害世,而是为了救世。”

宴如是:“愿闻其详。”

陈君道于是将她所知浮屠令之功全盘托出。从浮屠令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到第三任浮屠城主岳枵,再到邪修功法,陈君道一件一件说出,约说了近两个时辰,才把一切厘清楚了。

同时也道:“鬼道不知几何,宴翎仙首又以身作则,将驱鬼之物供与众仙家,正是缺法宝的时刻,倘若与青城山交好,也是青城山的荣幸,无需好礼相赠;共御鬼道,是青城山职责所在,便更不该收那些东西。清净铃,清心符箓,长明灯,我们便各收下三千,旁的宴翎仙首便拿回去,若过了几日,该是都用得着了。至于二十万灵石便不收了,太多也太贵重了。”

陈君道向宴如是深深行了一礼,“只是浮屠令浮屠令之事事关重大,世人对其误解偏见颇多。浮屠城六十七年前已败,修习浮屠令者更是不见影踪。若要从中入手,还麻烦宴翎仙首多处找寻了”

宴如是自然说好。

她对浮屠令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虽然师姐应当不会配合她但总比无头苍蝇要好。至于陈君道掌门说的那些东西,宴如是还要再确认几番。

那日送客,宴如是来到掌门书房,点起明烛。

翻阅长长的书卷,卷轴翻动也带起风,吹得烛火都短一截,她又想起宴清绝靠坐桌案前细心指点她的模样。宴如是于是想,倘若阿娘还在就好了,眼下鬼道大事,她不至于孤军奋战。细想又轻哂,若是阿娘还在,这仙首哪儿轮得到她来做呢。

忙到三更,宴如是头枕书卷又浅浅睡去,此夜无声,梦里昏昏沉沉。再次惊醒是觉察有人悄无声息来到身后,却不是行披衣等贴心之举,而是将冰冷的手沿着衣襟伸进去,轻巧道:“宴翎仙首,我饿了”

是游扶桑。

该有警觉的。只是她二人共享芙蓉神血,气息早已融入彼此,宴如是居然没有发现她。

兴许芙蓉神血是真的这般瘾大,从前能忍十天半月,如今几日都难熬。也或许是游扶桑根本不肖得忍,想到便来了,宴如是从不会拒绝她。曾饮芙蓉神血,再去吃喝别的,竟然都食之无味了。

掌门书房烛火明暗的夜里,嗜血的浮屠鬼再次以獠牙刺破仙首的皮肉。

“嘘”

宴如是猝不及防倾倒,手中的朱砂笔掉落,在书卷上划出歪歪斜斜深深浅浅的纹路。

游扶桑冷眼捂住她双唇,尖牙在她身上慢慢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