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瞻一愣,“你不是休年假吗?”
年假年假,他为什么就是对我的年假记这么清楚?
杨爱棠后槽牙撞了一下。
“我是出去玩儿,晚上不回来。所以你搬家不用着急。”
程瞻下意识地问:“去哪儿?要过夜?”
杨爱棠没有回答,程瞻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越界了。
“那你注意安全。”他很快就圆满地补了回来,并且礼貌地退出了房间,还带上了门。
杨爱棠抬起头。
静谧之中,他听见“哒、哒、哒”的声音,是书桌上的那只三花小猫咪,因为白炽灯的光线而不知疲倦地摇着尾巴。
他“啪”地把灯关上。
那猫咪也就不再动了。
6
这一晚上杨爱棠没能睡好。
房里有暖气,刚从南方回来的他不太适应,身上都干燥得起皮。他蜷到一边,努力让自己入睡,但却不停地翻身,好像无论怎么睡都不对。
过去偶尔程瞻出差,他一个人睡双人床,还会很快乐地四下里打滚,跟程瞻通视频说这床好宽好舒服啊。程瞻会逗他说那以后我都睡沙发?他立刻就变脸,说不要,你要抱紧我。
他家的沙发床只接待过几次来访的朋友,就算在他们吵架最凶的时候,也没让程瞻真的睡过。程瞻手长脚长,睡那里应该很不习惯,说不定半夜还要掉下来。
杨爱棠不是个内敛的人,他说话很直接,表情很直露,看见喜欢的东西眼神就会变得直勾勾。但或许也是因此,倘若他不笑,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眼神沉下去,那模样就很像是盛气凌人,于是连他的坦率都会变成傲慢。
很多人因此不敢接近他。读大学时他少有朋友,总是一个人在各个教室和自习室之间背着电脑包独来独往。不过追他的人却很多,也曾认真地交往过几个,但时间却都很短,到现在多年过去,已连那些面目都要模糊了。
他很早就开始兼职和实习,因此被看重他的老师说了几次,他很坚决地告诉老师,我不会深造,我要赚钱。老师也就不再管他了。
那个时候他已经认识了比自己低一届的程瞻,但两人没有什么交集。他想程瞻看他,大概也和别人看他没有什么两样。从他们第一次出于礼仪地添加好友到现在,多少年了?十年总有了吧?可是长年以来鸡犬之声不闻的两个漠然的圆点,突然在毕业后的某天因为某次无聊的聚会而紧密地凑到了一起,仅仅五天,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杨爱棠又忍不住想,谁说我傲慢了?我明明这么浪漫主义。
我明明这么浪漫主义。
杨爱棠像念经一样对自己反复地说着这句话,试图给自己催眠。
“我是凭感觉走的人。”他在吵架的时候总是剖析自己,“我只是想要和你分享一下,我看到网上说的这家蛋糕,有点心动,所以转视频给你。我没有想要打扰你,也没有逼你立刻回复。我只是凭感觉就……程瞻,你其实只要配合我一下就好了。”
那个视频发给程瞻的时候,程瞻正在线上会议作报告,电脑连着共享屏幕。杨爱棠的消息一条条地窜进屏幕里来:
“老公想吃吗!看起来超好吃啊!”
“我感觉我三分钟就能吃完!”
“就在XX路上,你回来可以观察一下!”
程瞻很快就把微信整个退出了,直到开完会,才给杨爱棠发了一个“?”。
程瞻绝少发脾气,因此这一个问号就像一盆冷水哗地浇在杨爱棠头上。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羞耻和迷惑,花了很长时间,抽丝剥茧地与程瞻沟通,才终于明白了那个问号的来龙去脉。杨爱棠有些抱歉,但同时又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有一个热情的老婆很丢人吗?何况那几条消息一闪而过,会议上也并没有人因此为难他不是吗?退一万步说,就算闹大了又怎样,他回家不是还有老婆在吗?
他老婆又不会走。
他的道理实在太多了,语速也越来越快以至于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程瞻只是一言不发。
杨爱棠的总结是:“你其实只要配合我一下就好了。”
程瞻握着手机,有些疲惫地坐在他对面,就是卧室大床正对着的那张电脑椅上。程瞻说:“不是,不是这一次……爱棠,你总是这样。我很想配合你,但我总是……我做不好,爱棠。”
他宽阔的肩膀略微垂落下来,抬手捋了一把前额的头发,好像杨爱棠真的给他带来很多烦扰,“我做不好。”
可杨爱棠还是不能理解。这是很困难的事情吗?只要下次开会的时候提前退出微信不就解决了吗?
他不是为了吵架而说这些话的。他不懂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酿造出吵架一般的氛围。
他咬着腮帮子说:“那行。我以后再也不给你转视频了,再也不跟你分享我喜欢的东西了,再也”
“爱棠,你不要这么极端。”
杨爱棠一个枕头就丢了过去。程瞻接住了,一时两人相对哑然。
杨爱棠觉得这太无聊了。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和程瞻吵架,吵到连觉也不能睡?太无聊了,不过是一块甚至都没有吃到口的蛋糕。
“那你过来抱我。”他说,声音里出现了细微的颤。不管怎样,他还是有些害怕,怕程瞻从此就不肯抱他了。
程瞻把枕头放好,往前走几步,在他身边坐下,有些生硬地展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杨爱棠闭上眼,他觉得自己浪费了好多的时间与口舌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可是明明让他委屈的根源并没有解决,那一个没有感情的问号仍然盘桓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却已经软弱了。
他好喜欢程瞻抱他。
程瞻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嘴唇触碰他的头发,喉结在他脸侧滚动了一下。程瞻说:“别生气了,爱棠。对不起。”
杨爱棠转了个身,将自己埋进了程瞻的怀里,突然就哭出声,还把眼泪都抹在程瞻的毛衣上。程瞻从胸膛里闷出轻笑,手掌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耐心地等着。
不,不对。
另一个杨爱棠出现了,他站在卧室门口,冷冷地看着程瞻脸上的微笑。
他凭什么笑?因为他胜利了吗?
你太孬种了,杨爱棠。群儿,伞]棱#留究*贰伞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