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买票了吗?”

“还没有。你想我早点回来吗?”

九天了。

爱棠已经离开九天了。

程瞻沉默地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爱棠的声音那么轻,轻得好像不肯去惊动那些过于复杂的争吵、哭泣、冷战的记忆。可是爱棠还记不记得他承诺过自己的“下次再聊”?

他听着洗衣机隆隆的声音,有些放空地想,这一回,爱棠又会怎样来搪塞和劝解他呢?

“你在下午洗澡?”爱棠问。

“嗯。”他回答,“外婆好吗?”

“挺好。你想说什么?”

爱棠总是这么敏锐。程瞻觉得自己即使是藏身在电流之中,也终会被爱棠一眼看穿。他所有的画地为牢的苦痛,在爱棠看来或许只是庸人自扰。爱棠想要的永远是最直接的东西。

他也许是沉默了很久,直到洗衣机快洗完毕,发出嘀嘀的声音,他对着洗漱间的镜子,自己面前是一黑一白两只同款的电动牙刷。他以为自己是深思熟虑的,但其实没有,他甚至没有开口的胆略。是有一把尖刀在此时捅进了他的喉咙,割开了他的血管,把他心脏里潜藏的最危险的一句话挖了出来,血淋淋地扔给了对面的人。

“爱棠,我们分手吧。”

38

整个周末,杨爱棠闭门不出,周日晚上,他接到通知,要去郑州的分公司出一趟差。

这倒正好给了他一些喘息的空间。周一上午他回公司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些文件,向周总做了简单的报告,又跟袁槿交代一番,没有再同其他人说话。他坐了下午的飞机去郑州,忙完在郑州的工作,又去县里的一些产业基地转了转,当地客户老总还给他安排了度假村休息。

他的心情是停摆的。半个月间,他躺得很平,什么也没有思考。

当他半个月后再回到北京,已经是寒风刺骨的十一月,距离全市开始供暖只有几天之遥了。

回北京前,方稜给他打来电话。

“喂,爱棠啊!”方稜还是那么大嗓门儿,但对着杨爱棠说话时,好像语气终究多了几分踌躇,“你几点落地,我去接你呗!”

“不用了。”杨爱棠诚实地回答,“我舟车劳顿的,可没法再招待你。”

“这是什么话!”方稜说,“我给你拎箱子不行?”

“真的不用了。”杨爱棠叹口气,“我不想见人,你让我歇会儿。”

方稜的声音低了下来,“半个月了,还没歇好?”

杨爱棠的眼神黯了一下。方稜说的,大概是指齐永海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可他已经快要把齐永海都给忘了,这半个月来占据他心神的,一直是别的事情。

就在这时,机场发出了登机的广播通知,他站起身,拖起自己的箱子。

“唉,行吧。”方稜放弃了,“那你注意安全。”

杨爱棠笑,“你真的像个老妈子。”

方稜罕见地没有与他再斗嘴。

飞机在傍晚时分落地,杨爱棠在机场吃了顿简单的便饭,回到家中已是八点,打开客厅的灯,便感觉房中的空气里已经满是灰尘。

他放下行李,先去洗了个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看手机时,邮箱里收到了母校U大校庆的电子请柬。校区在距离较远的京郊,如果确定要去,那边还可以安排住宿,当然,得自费。

校庆啊……

要不要去呢。

他对U大的感情,说来也不算深厚。没有社团,没有朋友,没有学术追求,没有青春时光。不如说,他最爱U大的时候,是高三时以它为目标,努力去考它的时候。

管理学也是很枯燥的学科,杨爱棠之所以选择它,只是为了赚钱。曾经为了给母亲治病,后来又为了自己上学,杨爱棠向亲戚们借了很多债。到毕业后第四年,所有债务都偿清了,他才终于按照自己的心意,租下了这一间稍贵的小家。

毕业后第六年,程瞻搬了进来。

电子请柬上说杨爱棠是特邀校友,他想了半天凭什么,最后才想明白,原来今年正好是他这一届毕业十周年。

因为尚未供暖,房中颇有些寒冷,刚从淋浴间带出的热气,渐渐也随着杨爱棠的沉默而挥散掉。他晃了晃湿漉漉的头发去寻找厚外套时,门铃突然响了,吓了他一跳。

他独居已久,门铃一般只有外卖员才会按,这大半夜的,得是谁啊?

继而门口又发出一阵电波声:“杨爱棠!是我!开开门!”

杨爱棠呆呆地走到玄关,门口的电子屏上怼着一张大脸,竟然是程闯。

程闯的身后是黑漆漆的院落,还停了一辆黑漆漆的车。他往摄像头里看了半天不得要领,又举起手里的东西:“我……我又做了点儿蛋糕,这次一定好吃!”日更%七"衣+伶]伍'扒/扒]伶九\龄

*

“你等等!”

杨爱棠挠头想了半天,先去换了一身正装,才按下了单元门的解锁键。

过不多久,程闯就出现在门口,穿了一身迷彩色的棉质卫衣,戴着棒球帽,手中果真拎着一只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粉色纸盒,又献宝似地往前递:“你尝尝!”

“谢谢小闯。”杨爱棠道着谢,却没有伸手来接。他站在玄关,头发湿软地垂落在眼前,廊灯的光在他眼底幽微地亮。他有些犹豫地轻声说:“可是小闯,你为什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程闯顿时噎了一下,“我……我跟人问来的。”

杨爱棠沉默地看着他。

杨爱棠没有笑。

他平素明明是那么爱笑的人,可他一旦不笑了,程闯发现,自己就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