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妃欲言又止,在思考如何组织言语,可满脑子都是沈惊澜审案那日回府时,连靴上都沾染血痕的故事,被彼时的内疚感充斥,她实在没有什么能编的话,只好诚恳地将那时未能亲口说出的道歉补完:
“我不知你入了……”她含糊地将监狱名字省略,“会受那么多罪,也不知令尊最后……我一直很后悔,对不起,那时应该阻拦你去科考的。”
她看过来的眼神是那般歉疚。
在旷野低垂的暮色里,像是只零星点缀了几颗浅淡星光的天幕。
……
许乐遥差点就要原谅她了。
可是在殿前马步军司狱里的那些苦楚,与虫鼠为伴、受过刑的伤口在潮湿环境里疼痛不已,在她辗转反侧、不安地在稻草床上备受煎熬的记忆不断浮现在脑海,包括她听见年迈的父亲不堪牢狱之苦、旧病复发死在里面时的痛楚
倘若叶浮光与造成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有关,她怎么能原谅她?
许乐遥是许懿老来得的孩子,许家一贯子嗣单薄,她从小也算是在家中父母和祖辈的疼爱下长大的,这一生跌的最大跟头就是这事,这还只是被牵扯进朝堂纷争的无妄之灾,让她怎么能遗忘?
向来温和的乾元收起一贯对朋友的宽和笑意,与叶浮光停在沿河的小路上,前后无人,只能听见湘水略显湍急的流淌声。
她忽然抬手捏住了叶浮光的下颌。
先前在营地时绽放的白色小花、结出的微酸果实,全部都消失,而今盘桓在叶浮光脚边的,是只有绿意、却在枝条上生出恐怖长刺的树枝,像张开利齿、时刻准备咬她的长蛇。
许乐遥的话终于在此时落下,“所以,你与此事,有何关系?”
叶浮光猜到她会生气,但不知道是针灸时耗费的精气太多,还是信腺之前被她压榨着释放过太多的信香,这会儿被同类危险的信香包围,她却没能做出任何的应对,好像被那带刺的树枝所囚,被捏住的下颌也挺疼。
她眼睫抖了抖,还是很诚实地回答,“……其实没有关系。”
许乐遥手劲松了松,神色里还是不愿相信:“什么?”
小王妃咬了咬舌尖,因为天色太暗,都快要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色,可是想到自从认识她以来,自己在永安度过的那几日快活日子,还是将自己当初跟沈惊澜说的“看过”的理由道出。
她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看见许乐遥会因为被人举报科举舞弊、被抓进大牢,后来会和叶渔歌一起逃狱的内容说出,完了之后本来想小声补充,自己真不知道她会受刑、也不知道她父亲会在牢狱去世的事情,可是感觉这种话很像是在狡辩。
同许乐遥遭遇过的那些来说,她的解释实在很苍白。
于是叶浮光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视死如归地道:“你打我吧。”
反正,她虽然不知道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但她明明认识了许乐遥、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对方坠入地狱,确实也不配当对方的朋友。
是她先背叛的友谊。
挨一顿打也是应该的。
-
不知哪儿来的夜风吹过河面,又吹过她们附近。
那股危险的、令人几乎要眩晕的独特柑橘味好似也被吹散了,叶浮光紧闭着眼睛等了好久,都没有预计中的疼痛落下,便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此时她也已经做好了刚睁开眼就挨揍的打算
然而什么也没有。
许乐遥甚至都放开了她,只是站在她眼前,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在叶浮光手里的团子都快要被风吹凉的时候,小王妃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一句,“或者……或者有别的可以弥补的,我、我也可以努力去做,虽然你可能不太需要……”
她垂头丧气的,连话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直到许乐遥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
她从没想过叶浮光会说出这样的解释,既与这件事有关,又是全然无关,好似只是误闯她世界的过客,而且最初若不是她对人感兴趣、追过去自报家门,对方也不会突然做这样的梦。
只是这答案有些匪夷所思罢了。
她如此想着,又道,“你还能看见什么?”
“唔?”
“再说几件能映证的事,我就信你的解释。”
“……”
叶浮光绞尽脑汁地想原著。
要是问这个问题的人是男女主,她甚至能把剧情给这两位重复一遍,偏偏是后期戏份才多起来的许乐遥,作者对她的描写甚至都没有叶渔歌多,更多的是将她作为男主重要朝堂助力去描绘的。
喜好、思考时的习惯、从前的事情
这些其实也是调查一下就能得到的结论。
她能说什么?
小王妃瞥着她的神色,踟蹰许久,选择剧透:“……你未来能当宰相?”
许乐遥“嗤”了一声,“这算什么?给我画饼?”
……
叶浮光对照了一下原著里的事件,现在都在走水患剧本了,之后马上就是给大衹交岁币的副本,距离大衹向大宗再度宣战也不远,按照时间线估算的话……她补充了一句,“一年内。”
许乐遥:?
她眉梢动了动,又露出了一贯的笑容,唯有那双眸像是要与身后的树林隐于一色,“若我说,我并无再入仕的志向呢?”
叶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