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到了,咱们都抓紧些!马上可就要开席了!”

于是众人愈发忙碌起来,厨娘们忙得脚不沾地,将烹制好的食物一份份分好,盛入碗中,再装入一张张精美的漆案。

比之热火朝天的厨房,放置冷菜的偏房可就冷清得多。一名人影神鬼不知地摸进去,在同牢馔与合卺酒中倒入大量牵机,再若无其事地离开。

她走之后,另有一名身材矮小的厨娘偷偷潜入。却是悄然撤下那份被下了毒的同牢馔,重新盛了一份,正欲调换合卺酒与宾客所用之酒时,脑后却遭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与此同时,前院里,新人的车驾已停在了府门前。

斛律骁接了谢窈下车,门前设了一方马鞍,一方火盆,待她一下车,等候已久的丝竹管弦齐齐奏鸣,乐声欢快,倒令谢窈主仆微微一惊。

原来,汉人婚礼肃穆隆重,不奏礼乐。但北方胡族的婚礼却是吹吹打打管弦齐鸣,十分热闹。斛律骁甚至向朝廷借了部女乐鼓吹,欢庆的鼓乐声自婚宴开始便未停过。

那跨火盆与跨马鞍亦是北地的胡俗,寓意趋吉避凶、变祸为福。谢窈在心间默默腹诽了句「不胡不汉不伦不类」,无可奈何地遵照胡礼,在新郎搀扶下跨过火盆、马鞍,向院中所搭设的青庐行去。

知是新人到了,院中宾客纷纷投过视线来,只见新妇子盛装华服,虹裳霞帔,裙间环佩累累,随步履发出珑璁璆然的玉佩相撞声。纤纤细步,无双精妙。偏偏手里持了把金丝绣牡丹的团面,遮去了那最引人遐想的容颜。

济南王高晟宣早就到了,在人群里笑着起哄:“新妇怎地把脸遮住了,常闻新妇生得美貌,又是大喜的日子,总该却扇让大家瞧上一瞧才是!”

席间有人跟着附和,一声声如海潮。谢窈握着扇柄的手心生出层薄汗,香腮染赤,水目掩在团扇后不安地看向身侧的斛律骁。

他则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安心,替她解围:“济南王有所不知,新婚之日,新妇以扇障面乃是江南风俗,我妇人既是江南人,遵循江南之法也是情理之中。济南王还是不要为难她一个妇道人家为好。”

“那是本王孤陋寡闻了,陆太常,可是这样的么?”

高晟宣笑道,忽地一转话头,将话题牵向了坐在角落里的陆衡之。

院中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十分尴尬。不少人暗暗顺着高晟宣的视线朝西北角落里看去,待瞧清来人,尽皆惊讶。

谁都知晓魏王妃乃是二嫁之身,是被这陆太常送给魏王的,今日既是魏王大喜的日子,怎还把他请了来?

谢窈握着扇柄的手攥得越发紧了,心中却微微着恼。

他怎么把他请来了?是故意给她难堪么?

席间宾客众多,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斛律骁亦笑道:“是啊,陆太常,既然济南王以为我是在故意拿乔,不若你与他们讲讲,我方才说的以扇掩面之风俗可对?”

陆衡之面色淡淡,看也未看新妇所在的方向一眼,自若一笑:“魏王所言不差,的确如此。”

他今日本不欲前来的,也拒了魏王府递来的帖子,然对方被拒后又递来了第二封,加之心系顾娘子之行事,即使知晓会遭人发难,也还是来了。

封述今日亦在席间,见气氛不妙,遂提醒傧相:“吉时已至,新人该入青庐,行沃盥、同牢、合卺之礼了。”

天色渐黑,新人入青庐,行交拜之礼。侍女端着食案来往于席间,一盏盏铜枝灯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也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席间众人还未动筷,青庐之中,谢窈与斛律骁各自在侍女捧上的香汤中洗净了手,预备进行下一步的同牢之礼。席间,高晟宣始终没有碰食案里的菜肴之意,端着青铜酒爵,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青庐。

“陛下驾到”

正是此时,门外却响起宦官的通报声。原是天子和中书监裴献到了,席间众人呼啦啦起身离席而拜,斛律骁亦放下手中竹筷,出青庐相迎。kΑnShú伍.ξà

“魏王叔不必多礼。”

天子披一袭玄色狐裘,年轻俊美的面庞在灯下熠熠生辉,“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朕和裴中书今日过来只为观礼,顺道讨上一杯喜酒喝。”

又冲席间道:“诸卿都平身吧,婚宴继续。”

原来事到临了,裴氏又不大想来了,称病不出,只派了叔父裴中书来送贺礼。

今日这戏正愁天子不至无法开演,所幸长浟是及时赶到了,斛律骁扬唇一笑,同天子寒暄了几句,复又回到青庐之中,同新妇继续被打断的同牢之礼。

“我们继续。”他对谢窈道。

竹筷探入拿碧玉似的菜叶点缀的漆碗,二人各自夹起一块烹煮得香气流溢的猪肉脍,斛律羡便是在此时自廊下奔来,急切地阻止:“等一下!那肉有毒,不能吃!”

第 62 章 第 62 章

夹着猪肉脍的筷子本已入口,只闻轻微的一声「啪嗒」,斛律骁手中竹筷坠地,那块肉脍亦随之掉落于灰土之中,看得席间众人惊险无比。

“那肉有毒,阿嫂,不能吃!”

斛律羡气喘吁吁地,三步并两步,大步流星地奔至庭下青庐,劈手夺下了谢窈手中的竹筷。

众宾客瞠目结舌,纷纷停杯投箸,谢窈亦不解朝他望去。席间,高长浟惊得跌了了手中饮了一半的酒爵:“子卿所言可为真?今日是魏王叔大喜的日子,怎会有人下毒呢!”

“是臣之疏忽,近来为操办王兄婚宴家中买了不少奴婢,想来叫贼人钻了空子。”

“陛下请看,这肉里的确被人下了毒。”

他捧着那碗同牢之馔奔入庭下,示意婢女递了双银筷,筷首才一接触到碗中之肉,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

高晟宣的脸色一时精彩纷呈,他虽叫人在肉中下毒,却是下的银筷子测不出的乌头,他们已事先测验过数次,此刻怎会遇银而黑!

脑中却转得飞快,疾言厉色地训斥他:“斛律公子也太疏忽了,今日贵客云集,陛下亲临,饮食之安全至关重要,这好歹是查出来了。若是没查出,或是叫陛下误食了,那可如何是好?!”

高长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霎时便不是很好。斛律骁道:“这个自然,眼下既不知那贼子下了多少毒,保险起见,大家先不要用酒肉。”

“请陛下与济南王放心。”视线若寒刃利矢迫到济南王脸上,他一字一句,说得笃定而残忍,“臣,定会找出幕后主使是谁。看看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不顾陛下之安危,在臣的婚宴上下毒行凶。”wǎp.kāΝsHμ⑤.net

这一声有若雷霆炸开,高晟宣掩在袖下的手狠狠一抖。斛律羡适时补充:“兄长放心。贼人还欲在菜肴中下毒,被抓了个正着,臣弟这就命人将其带来!”

兄弟俩配合打得无隙可乘,斛律羡话音才落,席间一名宾客忽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踉跄倒下,惊呼:“这酒……酒……”

他脸色涨红,嘴唇发乌,俨然是中毒的迹象。满堂宾客皆惊,纷纷检视起自己身体有无异样,所幸宴席才刚刚开始,众人食用较少,才来得及略用了些酒浆,仅有几人出现了与方才那名宾客相同的迹象,这其中就包括斛律骁的心腹、卫尉寺卿卢显与先前告密的太学祭酒王绍。

席间已乱成一团,斛律骁神色却还镇定:“先把人抬去庭下,叫医工过来。把大门封锁,莫要放走可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