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1 / 1)

隔着重重的人群,谢窈只能眼睁睁地瞧见他走入行人众多的永桥上,一波又一波的人潮却如海浪般从她身前拍打而过,等到人影散去,永桥桥头哪里却有故人的影子。

她一颗心急速降落,凉如冰雪。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愿见她?

为什么?他是……嫌她不干净了么?

眼眶里又有泪水滑落,颗颗如珍珠,茫然无措地落在衣襟上。春芜畏惧她还要追,担忧地劝:“女郎……别走远了,这是洛阳,我们不熟啊。”

走?

谢窈这才回过了神,撇过脸拿帕子拭泪。是啊,斛律骁已经离去,青霜也已离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逃走的机会,而隔着茫茫人海,他一时也难以将她们抓回去。看書溂

那么,要离开吗?

她看着人潮涌动的永桥,立于瑟瑟的秋风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

永桥那头,陆衡之已经换了条路从东侧的浮桥渡过洛水返回洛阳城里,手指上传来淡淡的灼痛感,是孔明灯烧到了手上之故。

他没想到会在宣阳城门下遇见妻子。

他知道她会在,却并没有想过会遇见。毕竟她此时,应当和那位魏王殿下在一起,琴瑟和鸣,两情绸缪。而不是独自在人海中,寻他。

陪伴在她身边的,也应当是能护她周全、给她这样盛大的生辰礼的男子,而非一无所有的自己。

陆衡之失魂落魄地在街巷中走着,脚步虚浮,如踏虚空,连走错了路也不晓。身侧行人灯火愈来愈少,眼前的黑暗却愈来愈多,冷不防身后传来绵密的脚步声,他猛地清醒:“谁?!”

身后不知何时已跟了一群杀手,约有十数人之众,眼见行迹暴露,一句话也不说,挥舞着刀剑攻上。

陆衡之势单力薄,虽夺刃干掉了几名刺客,然对方人多势众抵挡不得,右肩反被砍了一刀,只得忍着剧痛捂着肩疾跑逃走。

街巷里零星有几个路人,见到他这副模样都吓得四散逃命,尖叫连连。身后刺客还在穷追不舍,陆衡之走投无路,一头钻进一处光影黑暗的小巷子里,不想却撞上个人,黑夜寂静里清脆无比地响起一声「哎呦」!

是女孩子的声音,原来,他慌不择路之下,竟是撞到了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两人都齐齐跌倒在地。

“你怎么走路的啊……”少女的声音又清又脆。她尚未搞清楚状况,揉揉被撞得生疼的肩站起来,不满地嘟哝。

她背上背着弓箭,腰间别着长鞭,一袭红色胡裙在月色下也是飞扬如火,一瞧便知是贵族女郎。

陆衡之尚不及解释,她身后跟着的侍女瞧清他右肩上的血和提刀走来的刺客,吓得尖叫:“女郎,杀人了……他们在杀人啊……”

“杀人?”

少女不解地喃喃,抬起眼时,那些蒙面刺客已经跟了过来,连同她在内,将他们围成个圈,提着还在滴血的刀步步走近。

若是方才逃走,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自己却被这少女撞倒在地,逃脱不得。陆衡之心知是活命无望了,心下反倒一片坦然,却担心这无辜的少女因自己丧命,强撑着捂着还在滴血的肩,挡在她前面:“你们想杀我,尽管杀就是了,我愿意赴死。这女子却是无辜的,放过她。”

少女却并没有听他的话,她警惕地看着渐渐走近的刺客,问:“你们是谁?”

“别、别动,不许过来!”

没有回答,刺客反而走得更近了。情急之下,少女扯下腰间的令牌,焦急地自报家门:“我乃咸阳郡公之女,魏王之妹,咸阳郡主,你们胆敢得罪我?信不信,倘若你们动我一根毫毛,我阿干就能让你们全家都给我陪葬!”

第 186 章 前世(16)

这少女正是斛律骁的妹妹斛律岚,得封咸阳郡主。

她今年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还是一团稚气和天真的时候,报出兄长的名来也只是想震慑对方。旋即才想到若是对方是兄长的仇人,岂不是死得更快,一时瑟缩往后躲了躲。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既亮明了身份,几名刺客面面相视了一晌,待为首之人点了点头,竟都四散离开,夜色里轻如鹰鹞地远去了。

斛律岚惊魂未定,忙回过身扶住本是强撑的陆衡之:“你没事吧?”

“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招来这些人的?家住哪?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少女古道热肠,担忧地问个不停。陆衡之吃痛地捂住受伤的右肩,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几人远去的尘土,许久才道:“那就有劳郡主了。”

斛律岚未有多想,命侍女将他扶至人多一些的街巷口,当街拦了辆马车租用,送他回去。

一路无话,等到了凌阴里的里坊口,远远便见冲天的火光。火舌如龙在屋舍上狂舞,「走水了」的呼喊声在黑夜里清晰可闻。陆衡之心内一跳,唰地扯开车帘一视,着火之地,不是自己的宅子却是哪儿?

大火明显已烧了一阵,居住在附近的多是些中阶官员,早已闻见响动,纷纷派了人去救水。陆衡之记挂着屋中那几个奴仆的安危,五内如崩,恍惚扯下车帘从还未曾听闻的马车上跳了下去,斛律岚忙在后喊:“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车还没停稳呢!”

出于仗义,她跟着他跳了下来,但陆衡之丝毫也没有回头,他跌跌撞撞朝前方的火海走,眼边有泪水摇摇欲坠,又很快被扑面而来的热气蒸发融化。

这些人的目标不会是小童他们,只能是他。

是他给他们引来了杀身之祸,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只是,他在北朝与人无冤无仇,是什么人铁了心要杀他?

他怔怔地走至小院门口,看着眼前吞噬房梁的大火。脚下似踩到个东西,他拾起来,借着火光一瞧,手脚立刻便冻住了。虽身处烈焰之中,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那令牌上斑驳印着几个字,借着火光,勉强能辨清是魏王府的字样,只不知道是如何出现在这里。

大火已将整座院子吞噬,燃着火的房梁自他眼前訇然倒塌,又砸下无数的火花来。身边不断有周边官员家的奴仆提水桶前来救火。

他就那么怔怔立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几能致死的寒意,他敏锐回头:“谁?”

于一瞬间,那种强烈的杀意却在他回过头时离奇地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方才那古道热忱的小女郎,正叽叽喳喳地关怀地问:“你跑进火场做什么呀,这是你的家吗?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

陆衡之不说话,静静看着小女郎被火光映照的一张脸,心里已隐隐有了个猜测。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魏王府的令牌。

为什么她一出现,那些想要杀他的人就离奇地放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