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1 / 1)

却是两张熟悉的面孔。男的,高大英武,健壮有力。女的面若霜覆梨花,美则美矣,疏冷清绝。谢临蹙起眉头,视线落在男子身上:“是你。”

“你是,魏王的亲卫?”

来者正是十九和青霜。十九微微一笑,行礼道:“谢使君好记性,在下名斐,长孙氏,这次来,是替我王来送端阳的节礼。”

他略一抬手,跟随而入的亲兵们便抬了一大一小两个金钉铜锁的红木箱子来,又将之打开。

只见箱子里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七个大小不一的青铜鼎,分别呈放着牛、羊、乳猪、干鱼、干肉、牲肚、猪肉的菜肴,犹然热气腾腾,芳香四溢,显然是才在驿馆中烹饪而成。

另一口稍小的箱子里则摆放着六个刻绘云龙的铜簋。其上青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谢临勃然变色:“魏王这是何意?!”

七鼎六簋,乃是西周列鼎制度中诸侯王的待遇。他不过一个兖州刺史,用这样的器具,乃是不轨,是大不敬。

“我王言,南兖地属古吴,若有朝一日南北一统,愿封使君为吴王,统领江左,世代承袭。郡国内政,绝不相扰。这便是我王的诚意了。”

稍稍一顿,又补充道:“自然,这也是看在过世的王妃的面子上。”

谢临脸色一暗。

什么诚意,斛律骁的意思,分明是要他与他结盟,背叛南朝,共谋江山!

至于抬出妹妹来这些年,谢临原也或多或少地打听过洛阳那位的事。听闻妹妹「死」后,他既未续娶,也未纳妾,瞧着是一往情深的样子,谁知道有没有暗地里蓄养小妾外室?即便没有,阿窈被祸害成那般模样。如今远离了他才有了几日舒服日子,他怎能让妹妹再度落到他手里?

谢临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阁下说笑。舍妹是如何去世的,魏王不记得,不代表在下不记得。我陈郡谢氏世世代代永为南臣,不敢有越轨之举。你们王上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东西,还请阁下享用,我这里实在用不上。”

“那可未必。”一直沉默的青霜倏尔开口,“江南多好臣,一岁一易主。江北无好臣,百岁一易主。我们是北人,自然是用不上的,倒是谢使君,却说不准。”

这是在嘲讽他早有反心。谢临脸色一黑,碍于她曾是妹妹亲卫的面子上却未发作,十九伺机笑道:“端午佳节将至,谢使君还是收下吧。也许日后,会改变主意。”

“告辞了。”

两人行礼退下,谢临阴沉着脸,派了人出去相送,自己亦不知不觉走出庭下。

连接后院的垂花门下,芃芃正被春芜及几个侍女围着,拉着她糯乎乎的小手系五彩丝线,芃芃眼尖,远远瞧见两个人从舅舅议事的厅堂里出来,而舅舅紧锁眉头跟随其后,忽然挣脱了春芜的手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欢快地唤:“舅舅!”

十九同青霜只闻见一声童稚的呼唤,一回头,便看见一道糯米团子小旋风似的从圆拱的垂花门下奔出,啪嗒啪嗒地跑到谢临身边,险些撞上他。谢临忙将外甥女稳稳扶住,驮至肩头,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宝贝芃芃啊。”

春芜远远在垂花门下瞧见十九二人,吓得几乎魂耗魄丧,不敢相见。谢临却面色镇定,驮着芃芃欲要折返。十九同青霜对视一眼,拦在谢临前头,问她道:“小姑娘,你姓什么,几岁了?”

芃芃这才真正注意到二人,皱起好看的眉:“你们是谁啊。我阿母说,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说话的。芃芃可不能回答你。”wΑΡ.KāйsΗυ伍.net

谢临语气冷淡:“她姓沈,是我娘家表弟的孩子。小孩子分不清称谓胡乱叫,让二位见笑。若没什么事,就请回吧。”言罢,既带着芃芃离开。

十九本还欲追,被北府亲兵拦了,只得目送舅甥远去。

心中却觉不对。

谢临的说辞不对。

那女童,乌发雪肤,粉雕玉琢,眉眼深刻而精致,哪里是江南一带的稚女形容,分明是鲜卑女子的模样。

何况,她脖子上还挂着王上当年送给王妃的赤绳子……此物原是他所置办,再熟悉不过,不会认错的。

心中缓缓升起一个可能,十九深吸一口气,转首同青霜道:“兹事体大,得尽快回去,禀报给王上才是。”

第 124 章 第 124 章

大约是七日后,两人回到了洛阳。看書喇

时至孟夏,洛阳城阳光明媚,时和气清。魏王府正院里的那株桐树开了花,每一朵都如鼓满了的风帆,沁着昨夜宿雨。偶有鸟雀飞过,珍珠乱洒,银雪斜横。

密报此事的书信早于三日前到了斛律骁手里,十九和青霜风尘仆仆地跨进院门时,他才起了身,只着了一件单薄寝衣,于窗下书案前批阅廷尉卿今晨所奏。

书案旁设了青瓷香薰,中燃沉香,是很清透的沉水,对面的多宝格上则置放着那盏嫦娥奔月的走马灯,陈设一如旧时,就仿佛当年的赠灯之人从未离去。

“殿下。”

二人进来,屈身行礼。

“回来了?”

斛律骁神情冷淡,凤眸微低,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手底下正压着那封羽书。薄薄的一页纸,皱褶颇起,显然已经翻看了数次。十九在他案前跪下,深深呼吸一口,答:“属下有要事想禀报给殿下。”

即虽羽书里已提前说过,但他仍是原原本本将事情又复述了一遍。斛律骁脸上还是没什么神情,只冷言问:“确信没有看错?”

“是。”十九仰头答道,“那女童脖上坠着的正是王上昔年所赠,又唤谢使君为舅,想来错不了。”

“何况,属下看那孩子,眉眼间也有几分与殿下相似……但谢使君却言是临海沈家的孩子……”

跪在他身旁的青霜不禁微蹙了蹙眉,那小孩子顶多四五岁的年纪,哪里就看得出与主上相似了,不过是鲜卑人里常见的高鼻罢了。

沈家……

袅袅升起的香雾之后,斛律骁眉头微挑,忆起三年前自临海郡传回的消息来,唇边泛出一丝冷笑:“原来如此。”

不过是瞒天过海、金蝉脱壳罢了。

当年,临海的探子来报,言临海郡守的少公子从回京途中带回一个守寡的妇人,因信中称妇人已有女儿,加之认为她不会回到沈家这般显眼的地方,彼时他并未在意。

如今看来,当年的「女儿」极有可能只是她的障眼法,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骗了他,安安稳稳地在临海生活了三年,江南江北,唯他一人思之如狂。

最初的喜悦褪去,他心间腾起淡淡的被欺骗的恼怒来,十九面色坚毅:“王上可要再派人去临海彻查?”

“不必了。”斛律骁神色阴沉,胸间郁气充塞,实是闷得慌。

她那般厌恶他,宁愿死也要离开他,他又巴巴地凑上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