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1)

祁明德心里疑惑,但识趣地并没有问。帐外,谢窈跟在琪琪朵身后拾柴火。

这里的柴火都劈得有如男子手臂粗,她一次也只能拾三四根。琪琪朵十分嫌弃:“罢了罢了,你们汉女真是柔弱,既是客人,就站着看我弄吧。”

她怀抱着一堆柴火,塞在了毡帐后搭起的简易炉灶下,取打火石生了火烧了一锅水,又取来事先储存好的洗净了的羊肚羊肉,蹲在旁边等水沸腾。

谢窈默默地蹲坐在火堆旁拨弄篝火,身后是更为绵延阔远的草原与蔚蓝的天,一座座白色毡帐有如涨满风的船帆,又如饱满的蒲公英散落在草野上,炊烟时见,牛羊成群。

等水沸腾的时间实在漫长,两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谢窈只好自己找话:“你和你丈夫……是怎么认识的啊。”

“不是都和你说了么,抢回来的啊。”

琪琪朵语气不耐,手上活计却不停,等水开的一会儿工夫,她已另架起一幅锅灶预备烤羊肉:“我去雁门买马匹,他在市里买弓箭,我见他生得好看,就拿套马的绳子套来了。”

“等到了部落,我问他有没有娶妻,是不是愿意做我的男人,他说愿意,就这样成了。”

琪琪朵语气轻松寻常,仿佛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谢窈却觉不可思议:“姑娘就没有想过,也许他成婚了怎么办呢。”

“可他没有成婚啊。”

“我是说,你抢之前就没有想过,他也许成了亲……”

“干嘛问那么多,抢了再问啊。”琪琪朵神情古怪,“再说,他爱我,我也爱他,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成婚。”

谢窈只好噤声。没过多久,十七几个也骑着马跟上来了。谢窈向琪琪朵解释了几人是朋友,琪琪朵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进帐准备肉食去了。

几人就此留在了帐篷里,中午吃的是烤全羊和羊肚汤,谢窈本不想吃,看在琪琪朵辛苦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的份上也就勉强用了,味道却意外地不错。羊肉咸香酥脆,内部却绵软鲜嫩,羊肚汤则兑了些许新鲜的牛奶烹煮,羊肚洗得干干净净,又加了芫荽、生姜、八角等等增鲜去腥,香气腾腾,十分鲜美。连谢窈这个平日里不食膻腥之人也用完了一碗。kΑnShú伍.ξà

琪琪朵十分满意:“不骗你吧,我的手艺是很好的。”

又不无自豪地夸耀丈夫:“这煮羊肚汤的法子还是明德教我的,生姜八角可以去味抑新,如何,不至于无法下咽吧?”

她说至兴处,常常是叽哩哇啦汉话夹杂着鲜卑话,要靠丈夫翻译才成。而祁明德始终不愠不恼,面含微笑地为她翻译了全程。

谢窈看得艳羡。

这汉人男子看琪琪朵时眼睛里都是爱意。纵然开局不算好,她也看得出来二人定是彼此相爱、且爱得很深了。

琪琪朵爱他,所以肯为他学习汉话,学习汉人的烹饪方式,努力融入他的生活。而祁明德亦放弃了与家族的联系,近乎是入赘般住进了妻子的部族,每日往返奔波于雁门与部族之间,不辞辛苦。

能够与自己所爱的人相守,是多么大的福分啊。可惜她却没有了。

午后,谢窈同春芜青霜几个协助琪琪朵收拾碗筷,祁明德则同十七重新搭了两顶帐篷,借来崭新的床具与卧具,令几人可以安置下来。于是不出一个中午,整个部落就都知道了琪琪朵家来了个仙女似的汉女作客,比草原上娇艳的花还要美。

而到了晚上,夜幕降临,部族里举办篝火会的时候,便有人来邀请谢窈参加。她本不想去,被丈夫以「难得留宿草原一次不容易」劝了也就去了。同他二人一骑,行走在蔓延着青草香气的徐徐晚风里。

到达事先选中的篝火点,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中心堆了柴堆,燃起篝火,已聚集了不少的牧民,身着颜色各异的民族服饰,围着篝火跳舞。

橙红烈焰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红彤彤的,头顶着璨璨繁星,脚踏着茂茂草原,篝火映照下,每一张或鲜嫩或衰老的脸上都写着蓬勃的生命力,仿佛杳远星空下鲜活的众生相。

谢窈看得新奇,眸子里燃着两点光辉,熠熠如星。冷不防被他从马背上抱下,柔如春风的一句话响在耳侧:“我们也去吧。”

她怔怔转首:“我们也去?”

斛律骁笑了一下,脱下外面的披风来。谢窈这才注意到他里面穿的竟是一件窄袖立领、剪裁和度的胡服。他单膝跪下,向她伸出一只手去:“这位聪慧美丽的女郎,不知在下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与我一起跳支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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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映照在他黑白分明的目中,晶亮灼灼,摄人心魄。四周众人目光亦如烈火将她炙烤着,谢窈羞赧地低了头:“你说这些做什么,怪难为情的。”

她转身欲走,像一只灵巧的蝴蝶翩跹而过,还搭在他掌心里的五指也如蜻蜓掠枝而去。斛律骁握住她手,轻轻一扯将人拉了回来。

“来试试吧。”

他道,望着她的眼睛,不容她退缩:“方才窈窈一直盯着他们看,难道不想试一试么?”

“我……”谢窈有些迟疑,又有些羞惭,“我不会跳舞。”

这话并不是假的,她出身士族,学的自然是琴棋书画,乐舞都是低等的伶人才会学的,她并不会。

“那先看一看。”

他安抚地对她笑了笑,十指相扣,将她拉入热闹的人群里。

篝火四周设了座,用以安置族中的年老之人。而自四十岁往上,无论男女,皆是身着本民族的服饰,围着篝火起舞。

琪琪朵今日盛装出席,服色玫红有若鲜花,发辫上则缀满了成串的珍珠,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玫红的骑装在火光下并不起眼,但她的舞姿无疑是全场最瞩目的焦点,如一只欢腾的火红羽毛的云雀,踩着欢快激昂的鼓点有若旋风一般在人群中旋转、飞舞。所到之处,无不点燃欢快的火焰。

她手里端着盛满马奶酒的酒樽,不时旋转到一张张酒案前,为观舞的老人献酒。一支舞始终连贯不断,她的舞步也始终未停止,嘴里随舞步哼着欢快的曲调。

谢窈看得专注,眸子里摇曳着簇簇篝火,被点缀成如水的缱绻多情。当琪琪朵如火焰飞旋过她身边之时,她听清这正是白日初见时她口中所唱,只是曲调变得欢欣起来,一改白日的舒缓哀伤。

这支舞亦与谢窈惯常在建康见到的不同,南朝的舞,有如白纻、绿腰,皆多情柔婉,轻盈柔美。而眼前所见的这种舞蹈,动作的编排简直可以称得上简单,却充满力量,热情欢快,实在叫人看得入迷。

“琪琪朵的舞怎么样?”

掌心被他手指轻挠了挠,她神魂触电般回过头去,点点头道:“琪琪朵姑娘跳得很好。”

“那,窈窈姑娘什么时候肯和我跳呢。”他又笑着问,呼出的热息彷如草原上的风吹拂到她脸上,令那赧色愈深。

“我不会……我不行的。”

她还要逃避,却再度被他拉住,斛律骁柔声道:“别怕,我来教你。”

他拉着她的手,应着琪琪朵的歌声,耐心而细致地摆弄着她手臂,使之弯折出柔软合宜的曲度。

他一边摆弄着她一边为她做示范,谢窈见四周众人都专注在自己的舞蹈里,并无多少人注意到她,僵硬的身体才稍稍舒展了一些,低头注意着自己的步子,轻轻问:“郎君也会跳鲜卑舞么。”kΑnShú伍.ξà

斛律骁颔首:“大约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