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1 / 1)

这一见了他就害怕的毛病还是未能改掉,支支吾吾地:“表兄,我今日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我,我阿姊怀孕了……”

慕容小娘子脸红得像柰果,将姐姐怀孕的事说了一遍:“才查出来的,两个多月,太医说,算着时间,是先帝的遗腹子……”

“我阿父让阿姊打掉这个孩子,可阿姊不愿,阿父还不敢告诉您。我,我是怕阿姊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所利用,所以才跑了出来……”

“你没和我说实话吧。”斛律骁挑眉,语气倒和缓许多,“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而已,怎么就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你阿父又如何不敢告诉我?”

慕容笙脸上赧色更深:“是,是阿姊怀孕后,有位宫人声称认识名女巫,在她肚子里望见了有金龙盘旋,说阿姊怀的是真命天子,所以阿姊才执意要生下来……”wΑΡ.KāйsΗυ伍.net

怕他生气,又忙跪下来哀哀地求:“表兄不要生气,我阿姊她也是受了奸人蛊惑。眼下,父亲已命她将那宫人与巫女逐出宫中,叫她打掉那个孩子……”

如此一说,也倒明了。既是先帝的遗腹子,若所生为男,将来今上再出点什么事,皇位多半就落在了他头上,七娘心有此念,也是人之常情。而舅舅怕他误会自家有非分之求,才会叫女儿将孩子打掉。

他道:“行了,回去告诉你姐姐,孤已经知道了,她的孩子,她自己做主。再告诉你父亲,他是舅舅,做外甥的,始终信任他。”

且不说这孩子是否生得下来,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现在就逼人打掉孩子。反倒是把七娘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那头推。

说得再功利一些,若七娘所生的是个儿子,将来改朝换代,反而能为他所用。

慕容笙眼圈微红,如奉玉旨纶音,微红了眼圈极认真地点头。想了想,嗫嚅着唇请求道:“我可以去看看……阿嫂么?”

看窈窈?

他狐疑地瞥了妹妹一眼,脸色阴沉:“不见!”

慕容笙怯怯地,不敢再求,斛律骁叫妹妹送她出去,两个小娘子携手往外走,行到花园里,在假山下的石凳上坐着,慕容笙悄悄问道:“老师如今还好吗?她怎么样了?”

斛律岚叹气,将嫂嫂如今失忆、只陷在旧日记忆的事简要说了,慕容笙眼上蒙了一层水雾,拭泪道:“她从前还教我不要沉溺在男人的感情里呢,怎么我都想通了,到了她自己身上,就想不通了呢……”

二人同时沉默,而花厅里的斛律骁,亦因慕容笙的到来,想起来去年此时、她劝慕容笙的一番话。

她曾对慕容笙说,何必为了个男子便失了自尊与自我,情爱只是人生的点缀,不该是人生的全部。

可到了她自己,却心心念念都是死去的陆衡之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她心里占据半分。

*

这日,斛律骁再度被叫往宫中商议巡视北境之事。宫里的太后已知了慕容太妃怀了先帝遗腹子的事,承认了孩子的身份,并宣告于众人。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除了慕容太妃本

人,无一人为这条还未出生的小生命而高兴。太后派了人过去悉心照样,关心的却还是北境的情况。授斛律骁以铜虎、竹使符等符节及御仗,派遣他于九月初启程,前往恒州、安州等地。

他绊在宫中的这段时间,谢临结束了一日的出使,来到妹妹的院子里。当他委婉而曲折地提起想带她去临海郡探望姨夫姨母时,谢窈歉意一笑:“可郎君说想带我去齐国,想是不能呢……”

在她的认知里,此处尚是建康,夫君亦是梁人。谢临愕然万分,借着春芜送他回去住所的工夫问清了白日的情形,同父亲抱怨:“他要北去,还要带上阿窈,这可怎么办!”

他本想以带她去陈郡祭祖为由离开洛阳,又与时为荆州刺史的好友约定,在十月初攻打已被北齐吞进去的淮南,诱这胡人南下。届时他也将离开洛阳回国,正好可以带她趁此离开。

不曾想在这紧要关头却冒出北巡之事来,今日北齐朝中又传出消息,说是建康朝廷催促他南返!横生枝节!若阿窈未曾失忆,他还可让她装病逃过。可如今的妹妹,根本就没有自主的能力!看書喇

都是这杀千刀的胡人害的!

谢临心绪澎湃,真恨不得就此提刀将人捅了一了百了。谢父却劝他:“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境地,要是你现在就去和他交涉,让你妹妹留下来,只怕会引起他的怀疑。”

“不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老老实实回兖州,再派人去跟着你妹妹,等到荆州事发、他匆匆南返之际,再带你妹妹走,也算是个两全之策……”

「那阿父您呢」

建康的意思,是让他立刻返齐,他若带上父亲,这胡人又该起疑了。可若父亲留下,将来其疾从北方将妹妹送走,留在洛阳的父亲又怎么办?

“我,我自然是留下来。”谢父捋须笑道,“不然,他也不能放心,不是么?”

*

事情就此安排了下去,九月初,南梁使团开始返朝,谢临临走时特意将留在洛阳的其疾叫来,当着斛律骁的面把他给了妹子:“这是我手下的亲兵,名叫其疾。阿窈虽有妹婿照顾,可我仍是放心不下,现在我把他留给阿窈,侍从照顾,也算是,做哥哥的一点心意了。”

其疾是曾想带着妻子离开的,斛律骁有些不悦,但当着妻子的面也未说什么。谢窈闷闷不乐地望着兄长:“哥哥又要回兖州了么?”

在她的记忆里,哥哥还是那个从弱冠之年便出镇一方、聚少离多的兄长,只当他是如往常无数次的赴职,心里依依不舍。

谢临宽厚有力的手掌落在妹妹肩头,淡淡一笑,还做什么也不知道地与她寒暄:“是啊,阿窈此去是要去洛阳么?哥哥此生还没有去过洛阳呢。还请阿窈代我,去关公的墓地拜一拜。”

哥哥从小就崇拜后汉时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武圣,谢窈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谢临再不留恋,向妹妹和父亲告别,乘车南返。

再几日,魏王出巡的车驾也驶离了洛阳,在这深秋之节,渡过黄河,向着秋风萧瑟的北地行去。

第 105 章 第 105 章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秋日的黄河波涛甚大,奔腾似雷。萧瑟的秋风里,谢窈立在船头,遥望一眼见不到尽头的黄河河面。

时值秋日,黄河两岸的树叶在秋风里纷纷坠落,整条大河被金辉洒满,成群结队的水鸟在金阳的余光中贴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朝船只飞来,星子般划过船翼而去,间或划破水面,搅碎一河金辉。kΑnShú伍.ξà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落叶飘落在她发梢,谢窈伸手去拂,一瞬间,心头响起时人王褒的词句:

秋风吹木叶,还似洞庭波。

写因渡过黄河见到木叶纷纷的秋景而想到故乡南国的事,可惜这里是长江而非黄河,否则,倒也应景。

肩头传来他掌心的温度,谢窈回头,丈夫正替她披上一层衣裳,关怀地望来。她杏眸盛光,颦舒一笑:“这就是长江么?倒是与我想象之中的江水有所不同呢。”

“你没见过长江?”

她摇头。建康虽在长江边上,可她是大家闺秀,自幼深居简出,出嫁前去过的最远地方也是钟山和燕雀湖,自然也就没有见过了。

船只破水,继续在宽广的河面行驶,正是日暮,河面上打渔的船只三三两两,摇橹唱着号子、踏暮色而归,秋风扑面而来,呼啸着卷人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