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想来找你。”顾月芙摇头,“崔
祐安那个人,生性多疑,也不许我外出,我没什么机会。这回是听说魏王要在金谷园设宴,想着可以见到你,求了他好久才叫我带了来。等回头叫他夫人知晓了,只怕又会寻我的麻烦。”
“原本,我是想去找我表哥的,可是我听说北朝的妇人都悍妒,怕公主容不下我……刚好,又有牡丹宴的这番机会……”
听完来龙去脉,谢窈带着顾月芙回到了这几日暂住的院子里,吩咐侍女:“若是崔家的人来寻顾夫人,就说我和她一见如故,把她留下了。”
又问顾月芙:“阿芙,离开崔氏之后,你又要去哪里呢?是回到你如今的丈夫身边么?”
如今强占顾月芙的那位崔祐安,是荑英的堂兄、清河崔氏的嗣子。谢窈想让丈夫同崔氏交涉,把好友解救出来,送回她后夫身边。
顾月芙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我想跟着你生活,阿窈,可以吗?”
“他虽待我好,可一见到他我便想起齐军军营里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表兄既在北朝为官,又是尚的公主,自然也是不能安置我的。我就只有你了,阿窈……”
她哀求说道,在谢窈跟前跪下来,红泪如雨。谢窈忙扶起她:“自然可以,你想住多久都没事。你我仍是朋友,这是永远也不会变的,阿芙莫要如此。”
顾月芙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和你住在一起,魏王殿下定会不喜的吧……”
谢窈摇头:“不会的,你只管放心即是,一切交给我。”
黄昏日暮,前院的宾客接二连三地离去,斛律骁回到暂住的松涛阁里,远远瞧见迎春爬满的轩窗下,妻子正与一妇人临窗对弈,静若娇花照水,仿若一幅上好的士女工笔。
他神情微僵,出来开院门的青霜轻声禀道:“这是王妃今日在园中得遇的南朝故友,是清河崔佑安的外室,姓顾。”
斛律骁剑眉微蹙。
他当然知道姓顾,不仅知晓,还知道她接近她是为了什么。道:“等会儿王妃问起,就说我去了书房,叫她来书房中见我。”
然在书房中等到金乌西沉玉兔东升也没等来妻子,回到寝间里,顾氏已被安置在另外的院子里了,她一个人在灯下桌案旁支颐调香,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有一件事情,我想和殿下说。”
“你要留下顾月芙?”
他如此直接,倒令谢窈亦愣了一下,很快点头。斛律骁道:“你想让我把她从崔祐安手里要过来,可以,我会另外给她安排住处,派人保护她,保证她不被任何人欺负。但若是要她留在我们身边,不行。”
“可是我已经答应阿芙了。”谢窈道,“她是我幼时最好的朋友,我也很想留下她。再说了,我修书正需人手,阿芙也是名门之女,可以帮我。”
她有些忐忑,也知晓自己这要求提的有些过分,淡然无波的面上不由露了怯:“可以吗?”
她鲜少有求他的时候,若不应,又怕她生气他不拿她当妻子。斛律骁眼神微闪,心间挣扎许久。
顾月芙这女人有些本事。
流落底层,却利用男
人一步步从深渊中爬了出来,什么崔氏强占了她,分明是她勾搭上了崔祐安,为的就是利用他挤入上层圈子,好接近自己为她死去的父母报仇。
是的。报仇。
这女人不知从何知道了陆氏被诛一案是他指使,前世,就是借接近谢窈之机而接近他,想要刺杀他,为她死去的父母报仇,最后事情败露,自尽而死。wwW.KaИδHU五.net
他在桌案旁蹲坐下来,轻轻执起她白如新雪的两截腕子,轻声哄她:“她即是你的故友,你想留下她,就留下吧。”
他会派人调查清楚顾氏的意图,然后呈至她面前,让她瞧个清楚。
此举虽有些残忍,但比之后来顾氏当着她的面刺杀他、失败后又自尽身亡,并于死前大骂好友一女二嫁以身事贼,还是要好上许多。
*
顾月芙就此被安顿了下来,几日后随谢窈一同返回京中,在公府中择了处院子给她住着,对外则称是她新招的笔吏。
崔家那边得知是魏王妃要人,不敢不放。强抢民妇本是重罪,谢窈本想将此事告发到洛阳令处为好友出气,却被顾月芙劝住:“能和阿窈重逢就已经很幸运了,阿芙不想再惹是非,令阿窈烦心。”
顾月芙表现得很安分,虽然很想同表兄搭上联系,知晓四周皆是魏王的眼线,提也未提过一次。只在谢窈询问起公婆的灭门案时红着眼道:“我远在广陵,实则京中之事我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天子对陆家发难,是从令兄告发表兄他卖妻求荣始。起初,陛下知道了你的遭遇,也很生气,但并未牵连到陆家……”
“可是到了八月份,朝中不断有大臣在天子耳边进谗言,说陆家通敌叛国,表兄是故意先送走你投敌后好和你团聚,陛下听信了谗言……”
顾月芙还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谢窈却如坠冰窖,周遭皆被寒意包围着,渐已感知不到任何的知觉。
为什么是兄长先向朝廷弹劾的他呢?
在给兄长去的第一封信里,她分明劝阻过兄长,让他为着大局着想,不要弹劾陆家。并将事情的过错全推到了斛律骁身上,说是他威逼陆衡之,全篇也未言及陆衡之一个不字,兄长即便弹劾,也不该是弹劾他卖妻求荣。
可若此事真是因兄长的弹劾而起。那么,害死公婆和陆氏族人、还牵连到好友的罪魁祸首,岂不是自己?而朝中大臣突然统一口径向天子进谗言诬陷陆家,也很可疑。
八月份。
她心底寒气突生,隐隐有了不祥之预料。
算着日子,他派人去往建康送信之时,就是八月。而为着与她置办那件「生日礼物」,也的确在建康滞留了许久……
身下突然一软,如坠虚空,虽是坐着,却如打了趔趄,险些倒在了案上。顾月芙忙扶住她,关怀地问:“阿窈,你怎么了?”
谢窈摇头,示意自己无事。顾月芙又仔细打量了她神色许久,沉沉叹息道:“其实这些事,阿窈应该问一问表兄的,我始终不敢相信,他会待你如此绝情,亲手将你送给胡人。”
“阿窈,你想见一见他吗?”
第 83 章 第 83 章
“过几日是佛教的大斋日,我想去景乐寺一趟,为陆家逝世的舅姑祈福,你陪我么?”
这夜夜间,斛律骁在书案边拟奏疏,谢窈坐于旁刺绣,试探地问丈夫。
他在拟一道上书朝廷、请求将立的《尚书》石经由妻子来书碑的奏折,神情专注,烛光中侧颜沉静有如永宁寺里的神像:“怎么想着去景乐寺了?从前,不是都去白马寺么?”
洛阳伽蓝众多,但经了前魏末年的动荡屡多衰败。如今也唯有白马寺和永宁寺香火较旺,景乐寺虽也是魏室营建,实则并不出众,也难怪他会问。
二人相距不过一尺之距,她素手翻飞,在鞶囊上穿针引线:“上次从白马寺出来母亲即遭了公主的暗算,你不陪我,我有些怕。再说景乐寺是尼寺,我想着尼寺都是女子,能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