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谢窈玉雪似的肌肤上现出桃花似的红。明窗投来的清光下,她眼波潋滟,如一汪为春风微起涟漪的湖,心道,这人怎么转了性似的,黏黏糊糊的,倒叫她有些招架不住……

是烧坏脑子了么?可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她迟疑着、伸手去探他额头试温。斛律骁轻握住她冰瓷一色的手腕,轻轻一扯,即拥进了怀里。

“留下来陪着我吧,窈窈。”

他头搁在她纤薄的肩膀上,语声喷洒在耳后,闻不见她应答声音便闷闷的,“真害怕,一闭上眼你又会逃走了,就像,就像从前的很多次……”

他怎么说起这话了?谢窈脸上如烧,双手僵硬地抵在他胸前,推也不是,回应他也不是,胸腔里的心却噗通噗通跳着,像是铃铎乱颤。

她一直不言语,斛律骁略微松开她许,抬起她下巴凝视着她眼问:“窈窈怎么不说话?告诉我,你会离开我吗?窈窈?”

谢窈脸上愈发滚烫,被他指腹扣着下巴却避不开,只得敷衍应他:“妾从前向殿下起过誓的,不会离开。”

“那只是因为你怕我杀害了你的友人而已。”他神色有些沮丧,这还是第一次,她在这霸道跋扈、不可一世的男人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不由有些怔神。斛律骁又道:“我一直都知道,窈窈不爱我,和我成婚也是我强求来的,我爱她,一心想要和她在一起,而她却时时刻刻都想着逃离我,前些日子,还叫我给她父兄送信。纵然是嫁给了我,她也还是想回到南朝去……”

“可是为什么呢?我对你不好吗?为了你,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为什么你要如此伤我?我是你的丈夫,你对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

看来是真的烧到脑子了……

谢窈怜惜地想,而斛律骁等不到她的回答,又自问自答起来:“你是为了从前的事恨我吗?”

“是了,从前你那么恨我,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要杀我,七夕那回,在汝南城里,不就是这样吗?骗我买刀给你,说什么,以为我会喜欢。窈窈,你以为我当真不知你的心思么?彼时我没让你得逞,你是不是很失望?如今我病成这样,要是现在有把刀,你就可以杀了我了。”看書溂

他眉梢眼角皆缀满了失意,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谢窈脸上因羞窘生出的红晕如何也藏不住,确如他所言,她一开始接近他就是蓄谋想要杀他。所以他们两个的事,她也并不全然无辜。

她难为情地低下眉:“我杀你做什么啊……”

最初想杀他,是为了梁朝,可梁朝的天子听信谗言杀害了公婆一族,以至于她担心父兄被她牵连,不得已去信与他们断绝关系。如今的她,再难自欺欺人,为那样腐朽不堪的朝廷而献身了。

但这话又好似在心疼他,她补道:“杀了你,我也不能回到建康去。”

他才有些亮起的眸子于是又黯淡下去,问她:“那窈窈还是在介怀前事么?”

他病中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面容憔悴,眼波清亮,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谢窈眼帘微眨,掩去浓密眼睫下若暗流涌动的情绪,避而不谈:“你的药想是要熬好了,我去端来。”

她自他怀中挣脱,也不看他失望神情,起身出去替他换药。心却悄悄松了一口气,步出地龙烧得窒闷的寝阁,拿帕子擦了擦热焰滚滚的脸,出去透气。

屋外天光明媚,还带着料峭春寒的东风吹得屋外梅花上的积雪簌簌如雨,拂到脸上,双颊上的热烫才散了一些,疾乱的心跳亦渐渐平静。谢窈呵了呵手,问堂下侍立的侍女;“去小厨房瞧瞧殿下的药熬好了没有。”

侍女领命而去,这时,春芜自庭下走来,忐忑地瞥了眼屋中,见斛律骁不在才走上前来在她耳畔禀:“女郎,嵇小郎君来了。”

第 78 章 第 78 章

嵇邵?

谢窈明眸微愕,自从她和斛律骁订下婚期后,琅嬅堂的学业也就停了,彼时她已教完了嵇邵《尚书》,斛律骁遂以此为由将人赶走,距今已有两月了。

她忆起元日入宫太后要她入太学修孝经一事,彼时太后正拨了嵇家的人辅助她,明了他是为了此事,吩咐侍女:“去告诉殿下一声,就说嵇小郎君来了,我去见见。”

斛律氏会客的前厅修建在梅花环绕之处,重重白梅盛开,若烟横云锁,将整座屋宇烘托得如在画境一般。嵇邵一袭锦衣玉袍,已在堂下等了许久。

堂中并未设屏,因那日他带她回公府接受掾属献酒便说过,不必再守那些专为限制女子的繁文缛节。只是谢窈仍有些不安,但见嵇邵始终知礼地立于堂下也稍稍放下心来,问他:“小郎君怎么来了?”

“学生是为《孝经》一事来的。”嵇邵俯身低首,行拱手礼,“因太后拟定之期即是今日,学生与家叔今日赶至太学未见老师,故而来府上一问。”

“竟是我忘记了。”谢窈歉然,“拙夫近来染疾,我需得照顾他,倒将此事忘在脑后……”

原本是不该忘记的,即便忘记,也该有侍婢提醒。但许是斛律骁吩咐过,屋中伺候的那么多人,竟无一人告诉她。

拙夫。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嵇邵心尖上划过,又痛又麻。他神色如常,依旧低首未敢与她直视:“老师记得便好,学生还以为是……”

他却期期艾艾起来,壮着胆子抬眼偷觑了她一眼:“还以为是邵惹了魏王不喜,令他不快,不允许您前往太学参与修书之事……”

跟在女郎身后的春芜闻见这话,险些忍俊不禁。知道那胡人不喜他还过来,这嵇家小郎君还真有点意思。

谢窈眼波微滞,眼睫扇子似的扇了扇没说话,也没替斛律骁辩解。嵇邵又道:“只是学生今日来,是有一件紧急的事想要告诉老师。”

他似有难言之隐,涨红了脸不言语。谢窈料想是有要事,遣走诸侍婢,略走得近了些,和颜道:“小郎君现在可以说了。”

两人相距仍有一丈之距,穿堂的微风将清盈的沉水香吹拂至少年脸上,迫得他耳尖微红。看書溂

头不自觉埋得更低了些,嵇邵道:“学生此来是想告诉老师,近来城中有关魏王的流言,乃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眼下,对方正在寻找前魏宗室,想是过不了多久就将在朝堂上公开逼令魏王滴血验亲。”

他说完,略微忐忑地抬眼,她神情微愕,并未注意到他的失礼之举,只感激地道:“谢谢你,我会将此事禀报给殿下的,只是,小郎君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我不能说。”嵇邵道,他叔父嵇隽与太原公主有段露水姻缘。因而知晓,但一来不想陷叔父于不义之地。二来,也不愿叫她误会自己也如叔父一般侍奉公主。

有魏王在,虽然知晓自己并无什么可能,但能与她时时相见,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次辅佐她修《孝经》亦是他向太后求来的。因为一旦修成,日后青史与碑刻之上,他们的名字会被镌刻在一处,传至千秋后世。

嵇邵走后,谢窈回到听泉苑,斛律骁已从病榻上起来了,正立在窗前,也不关窗,拢着件狐裘木然看着窗外晴雪下滩似的梅花,似在等她。

视线对上

,他面上清和宁静,眼中却藏了几分黯然,令她有种小孩子偷糖被抓个正着的羞赧,取过衣架上搭着的披风缓步走上前去,替他系上:“殿下怎么出来了?”

不是受了风寒么?还出来做什么,若是受了风又要连累她照顾。

“怕你走。”

斛律骁声音有些闷,长臂一揽轻轻拥过她,埋首于她颈间低声说道。

这一声十分虚弱,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依赖和寻不到她人的委屈,谢窈微微愣住,自他胸膛上抬起头怔怔地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