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未染听到他说的话,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只是这一刻,她身上那些受过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地痛起来。那打入脊椎的钢钉,在这样的天气里,像蚂蚁钻进她的骨肉中一般,麻痒酸痛,却无从抓挠,无法驱除。

而这种痛将伴随她一生,在每个阴雨天如期而至,提醒她当初发生了什么。

她在躲避什么?她为什么无法面对他?

是程嘉律对不起她,是他毁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些东西她的老师,她的健康,她的爱情,她的梦想。

颜未染回过头,将自己酸痛的背倚在墙上,目光冰冷地望着面前的程嘉律,声音低沉而缓慢:“不知道怎么办吗?那你帮我一件事。”

程嘉律见她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在看清她的眼神后,又有些失望和难过。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谢谢。”

程嘉律如坠冰窖,愣愣地看着她,承受着她愤恨的目光,一动不动。

卫泽希走到他们旁边,却不知道如何劝解,只能轻轻拍了拍颜未染的肩,希望能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颜未染仿佛没有感觉到,她从程嘉律的身边走过,抓起放在门柜上的包,穿好鞋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程嘉律下意识地抬起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想要将她留下来。他望着她,急切地说:“我知道你这一年来受了很多罪,看见我你可能情绪不太好。但是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颜未染低头看了看程嘉律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还是记忆中那极白皙极优美的手,还是记忆中那样的温度,还是记忆中握着她的力度。

可过往那些涌动在心头的甜蜜已经变成了苦涩。那些过往越美好,她现在回想起来,就越觉得如钝刀割肉,鲜血淋漓不敢再回忆。

眼眶感到一阵温热,里面有东西要滑落下来。无数暗夜里辗转难眠的痛苦与悲哀,全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她没有回应他的哀求,只挣脱了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大步走向电梯口,再也没回头。程嘉律没有试图挽留她,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内,看着颜未染消失在转角。

电梯很快到达,他听到电梯门打开又轻轻关上的声音。

谁也没看到,僵直着背进入电梯的颜未染,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浑身脱力而瘫靠在电梯轿厢内,连支撑自己站立的力量都消失殆尽。

程嘉律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仿佛全身所有关节都已经锈死,再也不能活动。

卫泽希冷眼旁观,过了许久,才抱臂问:“说吧,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因自己刚刚的狼狈,程嘉律语气中少了惯常的冷漠,带上了些许激动,“我和我女朋友久别重逢。”

卫泽希冷笑:“看这架势,前女友吧?”

程嘉律拄着雨伞的手指指关节泛白:“还未分手。”

“未必吧,她一直说自己是单身。你过来之前,我正在向她求婚呢。”卫泽希口气凉凉的,意味不明地望着他,“喔,我想起来了,她说自己有过一个渣男前任。”

程嘉律脸色铁青,抿紧双唇死死盯着卫泽希,问:“你指的是谁?”

“是谁呢?我还当着你的面骂过那个渣男吧。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本就沮丧激愤的程嘉律,此时再也忍不住,丢掉手中的雨伞,一拳砸向卫泽希的脸。

卫泽希离他太近,一时躲避不开,被他硬生生一拳砸在了脸上。

卫泽希直吸冷气,下意识地一脚踹向程嘉律,他这健身练出来的身材,哪是程嘉律还没痊愈的身体可以比的,程嘉律顿时捂着肚子撞在了墙壁上。

卫泽希利落地跨步上前,本想左勾拳右勾拳一起上,可一对上程嘉律那绝望悲凉的眼神,他攥紧的拳头又无法落下了毕竟,这二十多年的好友,刚从轮椅上站起来。

卫泽希愤恨地用手肘抵住程嘉律的脖子,将他压在了墙上。两人面对面互相瞪着眼,模样都不太好看。一个脸颊红肿,一个痛得脸部扭曲,彼此的怒火都在熊熊燃烧。

“程嘉律,你这个浑蛋!”卫泽希怒吼。

程嘉律冷哼:“你这个小人。”

“你还有脸来找未染?当初你把她逼上绝路,现在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你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多大的刺激吗?”

“你有脸站在我面前?你明知道未染是我的女朋友,却还要和她在一起!”

“我今天才知道她是你前女友!”

“所以你赶在我过来之前向她求婚!”

卫泽希哪比得上他思路清晰逻辑缜密,无从争辩的卫泽希便直接一记上勾拳,重重砸在他的下巴上。程嘉律在剧痛之中也把膝盖顶了出去,卫泽希被他撞到大腿,趔趄地倒退一步,抵在了后面的柜子上。

两人互瞪着对方,愤怒燃烧了神智,都想再扑上去和对方厮杀。

看着卫泽希眼眶通红要和自己斗到底的模样,程嘉律胸口忽然抽痛起来。他仿佛看见了中学时候的自己和卫泽希。在实验事故中,燃烧的火包围了他们,卫泽希竭力把当时脚被玻璃碎片扎到的他拉起,托上窗台。因为受伤而无法维持平衡的他,在爬出窗户的时候措手不及,重重地摔在地上,下巴肿了半个多月那时候下巴的疼痛,和现在的感觉居然如出一辙。

程嘉律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卫泽希也缓缓放开了紧握的拳头,靠在背后的墙上。

两人瞪着对方的眼睛,里面的怒火都慢慢消失。程嘉律移开目光,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缄默不语。

卫泽希看着他那张迷倒万千少女的脸现在配上了一个肿得高高的下巴,感到十分滑稽,不知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笑了出来。笑了两声之后,卫泽希又觉得尴尬,顺着墙壁滑坐下来,目光再度落在他的下巴上,这次真的控制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程嘉律见他顶着肿胀的脸笑成那样,也无奈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两个把对方揍得十分难看的人此时都靠坐在地板上,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笑了。卫泽希挪到程嘉律身边坐下,向他伸出手。

程嘉律哼了一声,终于还是握了握他的手。

卫泽希又打了他的肩膀一拳,嘴上还要占便宜:“要不是我顾忌你的身体,拼命控制自己,你以为你还能坐得住?”

“要不是现在我身体尚未痊愈,你以为你能占到便宜?”

“哧,说得好像你什么时候打得过我似的!”

程嘉律并不反驳他,因为这是事实,所以转而反问:“你还记得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吗?口口声声说兄弟如手足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