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郎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停了一下,就拉低了帽檐,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脏辫男回头看她踩着高跟鞋扭动的腰肢,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说:“我敢打赌这妞是巴西的。”

“巴西的妞可比她热辣多了,不理睬我们的大多是委内瑞拉的,屁股还是不够翘。”

几个人议论着粗俗的话题,踹开女厕所的门,让找来的女人进去查看。

后面几个负责盯着各个店铺内有没有人逃跑的成员,此时在后面喊了起来:“嘿,达米,旁边是不是还有个哺乳室?”

光头转身一看,便向身边的女人使了个眼色,让她过去开门。

女人用力拧了几下门把手,对他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反锁了。”

周围一群人顿时警觉地围了上来,盯着这边。

光头男一边得意地作势要踹门,一边让面前的众人注意:“会进哺乳室的人,除了带婴儿的还有谁?我敢肯定,这里面藏着的人,无论长什么样,只要没抱婴儿,我们都得揪回去,肯定是那两个化妆师差不了!我倒要看看,她妆化得再好,还能变出个孩子来不成?”

他说完,后退了两步,正准备助跑踹开哺乳室的门,门就“嗒”的一声轻响,从里面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橙黑相间的旧电工外套,一条磨旧的工装裤,和一双脏兮兮的高帮电工鞋。

出来的并不是众人想象中的抱着孩子的女人,而是一个头发斑白、年近五旬的电工。他中等个子,深褐肤色,鼻子扁平,嘴唇宽厚,一看就有黑人血统。他的额头和眼角已经有了皱纹,褐色的眼睛倒是还锐利,目光在面前呆住的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面露诧异的神情。

见是这样一个男人,光头和众人面面相觑。

电工见他们一时没有反应,便不再理他们,提着工具箱就向外走去。

光头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还是下意识一抬手,拦住了他。

电工诧异地摸摸下巴,停下脚步问:“干什么?”

众人顺着他抚摸下巴的动作,再打量了一下这个老头。

他的胡子剃得不太干净,有些稀疏的胡楂隐约可见。那一圈黑胡楂衬着他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加上那厚重的指甲和手上黑黄的痕迹,不折不扣就是一个五十年烟龄的老烟枪。

一帮人都想自戳眼睛。明明是追查两个年轻的中国女人,却去拦一个肮脏的黑人老电工,简直是脑子出了问题,可以把眼睛挖出来当灯泡踩了。

脏辫男凑过去,抓过他胸前的电工证,用证件照和他本人比了比,无异样。

光头别开脸,挥了挥手,连看都懒得再看这个老电工一眼。

老电工一脸不悦,用嘶哑的嗓音嘟囔着“保安在哪里”,迈步就离开了。

光头悻悻地一扬手:“上二楼!”

时隔年余,看见大小姐重新出现在家中,家中从管家到女佣,个个都是惊惧交加,瑟瑟发抖。

潘朵拉才不理会那群人,劈头就问管家:“我爸呢?”

管家定定神,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姐,先生在二楼书房,但是自从少爷出事后,先生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我想您或许可以帮他振作一下……”

“好吧,我看看他的情况。”潘朵拉回家后说的当然是英语,倒是没有一点东北腔,完全是曼哈顿口音。

上楼一看,父亲正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全身僵直,一动不动。

潘朵拉抱臂靠在门上,用平淡的语气问她的父亲:“Guglielmo先生,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父亲没有回头,只缓缓地说:“是没什么好看的。平淡的早春,平淡的黄昏。我的女儿和小时候一样从外面回来,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家门,让我想起了她小时候穿着裙子蹦蹦跳跳地回家的可爱模样。”

潘朵拉低头看看身上的马靴、牛仔裤,挑了挑眉,说:“抱歉啊,破坏了你美好的记忆。”

“现实也算得上美好,不比记忆逊色。”父亲回过头,面容疲惫灰败,一年不见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望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女儿,低声问,“在外面还好吗?我还以为你过得太开心,不肯回家了。”

“是挺开心的,我遇到了很喜欢的人,我们一起努力,我也跟着她一起在慢慢实现自己的梦想。”潘朵拉在父亲面前的窗台坐下,跷起二郎腿,拂拂自己的短发,“不管老爸你怎么想,你女儿的理想是把自己打扮得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漂漂亮亮地在阳光下开心地生活,而不是窝在阴暗的角落里当赌场女王,就算爸你在拉斯维加斯的场面越来越大也一样。”

“可我的生意做得再大,我女儿还是跑去夜店做女招待了。”父亲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看着这个终于回家的女儿,声音低沉,“你听说你弟弟的消息了吗?”

“听说了。”潘朵拉冲着父亲笑,漫不经心地说,“我们Guglielmo家虽然名声不好,但好歹也是光明正大做生意的呀,结果他却老是带着那群保镖在外面惹是生非。以前我只打得他几个月下不了床就算他幸运了,现在是哪位仙女出手,把他给收拾了呀?”

父亲微皱眉头,目光森冷地瞧着她:“你再讨厌他,他也是你亲弟弟!”

“知道知道,他妈妈是你在外面找的女人,而我妈和你正式结过婚。”潘朵拉支起下巴,无辜又无惧地望着他,“我肯定会一辈子帮助这个弟弟的,谁伤害了他,我就让谁负责任,是方氏的那个Ally Fang对吧?”

“Ally Fang,本来我要她死的。”父亲望着窗外,神情像一座休眠的火山,看似平静实则危险,“可你弟弟鬼迷心窍,居然被她哄得承认当初的事情只是意外,不但放弃了报复,现在还帮她做假病历,帮她躲避法庭,帮她寻仇,呵呵呵……”

一听父亲那笑声,潘朵拉就心花怒放。

她笑嘻嘻地说:“别太过担心,爸。其实往好处想,弟弟现在不出门惹是生非了,也并不见得是什么坏事。管理家业只需要大脑,什么时候需要身体了?我们给他请十个看护,将来再利用科学手段给您弄几个乖孙子,他的生活未必会比别人差,对吧?”

父亲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凝视着她那笑容许久,才抬手轻揉她的发丝,低声说:“可我不想放过伤害了Guglielmo家的人。”

“谁说要放过她了?”潘朵拉的双手轻覆上父亲干瘦枯皱的手掌,她抬头仰望着这个沉浸在仇恨中的男人,“那个Ally Fang把弟弟害成这样,肯定要负责任的。弟弟舍不得,您放不下身段,那就让我替您收拾她。”

她的话如同恶魔的回春泉水,让父亲那黯淡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他瞧着面前这个久别的女儿,嘴角勾起了一丝欣慰的弧度:“朵拉,我一直认为你比你弟弟更像我,你没有让我失望。”

“放心吧,爸爸,我永远是您的好女儿,也永远是弟弟的好姐姐。”

哄好了父亲后,潘朵拉站起身,善解人意地让父亲好好休息,然后将书房门轻轻带上。

她听到书房内父亲的笑声,那是对未来充满希冀的愉快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屋中回响着,有些瘆人。

不过潘朵拉才不在乎呢,一想到方艾黎和弟弟正派人去伤害颜未染,她三步并作两步,迈到了楼上。

为了肌肉不会因为瘫痪而萎缩,弟弟正在接受按摩。潘朵拉靠在门框上,和他打了个招呼:“弟弟,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会回来吧?”

弟弟抬起头,用阴郁的眼神瞧了她一眼,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啧啧,这个家是完了,从父亲到儿子,一个比一个阴沉。潘朵拉作为家里最正常的人,也不和他计较,一手拿起了他放在床头的手机,一手将他的手指拉过来,直接解了锁,打开了即时通信页面。感谢强大的微信,她一下子就找到了WeCh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