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妤笑了笑:“是啊,现在没事干就开了个店。”
“恭喜你啊,都成老板了。对了,我这些不要麻不要辣。”颜未染把挑好的菜连篮子递给她。
小妤笑了:“是不是也别弄那么烫?”
如果是的话,这就“麻”“辣”“烫”三不沾了。
颜未染也笑了,抬了抬手臂说:“之前受过伤,医生嘱咐我要保持饮食清淡,万一发炎就会很麻烦。”
“好的,常阿姨你留意一下哦。”小妤朝里面喊。
玻璃隔出的厨房后面,朦胧雾气中一个胖胖的阿姨应了一声,就忙碌开了。
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客人,小妤和颜未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常阿姨之前是在夜市推车卖麻辣烫的,做得很好吃!所以这回我琢磨着,自己之前也存了点钱,就把她请过来开了这个店。”
常阿姨手脚麻利地端着麻辣烫过来了,笑呵呵地插话说:“老板娘过奖了,我这也是做熟了,家里四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我卖麻辣烫养大的,有很多回头客!”
颜未染有些惊讶,问:“五个孩子?那你老公呢?”
常阿姨嫌弃道:“他做啥亏啥,买包烟还要向我伸手!”
听她这么一说,颜未染也不好说什么了,抽出筷子吃了一口,说了声“真好吃”,就慢慢把一碗吃完了。
结账时,小妤还给她打了个八折。
常阿姨看没其他客人,把围裙一解,说要去给儿子买斤螃蟹,欢迎他今天回家,颜未染也起身告辞。
沿着多年来早已熟悉的道路,颜未染开着自己那辆二手车出了主城区,朝西南方向开了十来公里,穿过梧桐树夹道的小街,就看见了红白色的两座三层小楼。
略带斑驳痕迹的围墙尽头,是福利院的大门,刷着米色涂料的墙上写着红色的“上海市朝晖福利院”八个大字。
她来得刚好,大家正开始布置房间。见她进来,林阿姨朝她挥手示意:“未染,赶紧去帮陈灿化个妆!”
“咦,陈灿回来了?她不是被养父母带出国了吗?”颜未染放下化妆箱,把带来的豆浆机拎给林阿姨。林阿姨是福利院安排给她的“妈妈”,一手把颜未染养大,两个人的感情堪比亲生母女。
“哎,我有豆浆机啊,院里给孩子们发的……”
“你那个豆浆机是十年前人家捐赠的,现在每次启动都跟拖拉机似的,上次差点没从桌上掉下去。你说,这要是砸到了小弟小妹们怎么办啦?”
林阿姨听她这么说,才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心疼地问:“多少钱呀?哎哟你看看你自己,从美国回来后瘦成这样,气色也不见好,都半年多了还这样,也不知道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因为在美国没有姆妈的肉饼蒸蛋吃嘛!”颜未染抱着她的肩靠了一会儿,又轻轻地说,“而且老师在那边去世了,我也生了场病。”
林阿姨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说:“肉饼蒸蛋嘛,有的是,今天食堂做了。你先给陈灿化妆。”
“好,我很快的。”颜未染示意陈灿一起去旁边的空休息室,然后自己利落地打开化妆箱,让她坐在桌子前。
陈灿长得高高壮壮的,皮肤晒得有些黑,一副爽朗活泼的模样。颜未染和小时候的她见过一两面,对她的面目轮廓还有些印象,此次端详了一会儿之后,眼前却隐约浮现出另一张刚见过的面容来。
不是吧……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有联系的两个人,这么巧就这么像?
她没多说什么,便开始帮陈灿打底,一边随口闲聊:“陈灿你找到亲生父母了吗?”
陈灿神情郁闷,说:“我考上了哥大,亲生父母来了一大堆!”
这校名让颜未染的手不自觉地顿了顿,半晌才问:“是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
“嗯,我自己申请上的,全额奖学金。”
“你可太棒了!那你爸妈不是开心坏了?”颜未染说的爸妈,当然是指她的养父母。
“我爸去世了……”陈灿垂下眼,声音低低地说,“我妈常年卧病,所以我爸临去之时,嘱咐我妈说,让她有机会就帮我找到亲生父母,不然,他们担心我以后孤零零一个人,太难了。”
“也不会啊,我就活得挺好的。”颜未染淡淡地说。
“嗯,但我妈在我拿到哥大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就让院长帮忙找我的亲生爸妈了。我跟她说了,他们当年抛弃我就是不想要我了,可我妈说,我身上流的毕竟是他们的血,现在我出息了,他们会认我的……”陈灿声音低低的,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郁闷伤感,“现在咱们院的孩子考上哥大的消息被弄得这么轰动,媒体都来了,我妈那么开心,我能反对吗?”
“你爸和你妈,都是好人。”颜未染拿过纸巾帮她点去眼角的泪,免得破坏妆容。陈灿将纸巾按在眼睛上,贴了许久,才慢慢放下来,说:“你帮我做个胎记,在不显眼的地方。”
颜未染明白她的意思,一边闲聊一边不动声色地取过青色眼影,慢慢调着,问:“你不打算找回自己的父母?”
“我有父母了。”陈灿抿紧双唇,一动不动地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
颜未染点了一下头,说:“这样吧,我帮你在脖子和耳朵相接处做一块青胎记,效果嘛,仔细看会发现痕迹,但好像是我们故意用厚厚的粉遮住的模样。到时候你自己掌握分寸吧,这是你一辈子的事,考虑好。”
她用眼影在陈灿的颌骨上细心地做了个拇指大小的青色胎记,再抹上遮瑕,打上散粉,让它变得若有若无。
在弄胎记的时候,陈灿坐着,颜未染站在她面前,透过领口刚好瞥见了陈灿左胸上方的一颗痣,便问:“这颗痣,你要遮住吗?”
陈灿顿了顿,拉高了领口,说:“不了,要是真的有人丢过这里有颗痣的孩子,那我……可能会再想想吧。”
初步筛选过后的寻亲父母还有三十多对。
现在坐在桌子前和陈灿面对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哭丧着脸对陈灿倾诉:“孩子啊,你出生的时候,你爸不肯负责任就跑了,我没办法只好把你送了人。千错万错都是妈的错,这么多年,妈可算找着你了……”
她说到动情处,拉起陈灿的手就“呜呜”地哭。
陈灿今天已经应付了好多人,倒显得比她冷静多了,只问:“那阿姨,我当时身上穿的什么衣服呢?”
“穿的衣服……”女人一愣,便立即说,“我当时在厂子的宿舍里生下了你,衣服还是一个已婚工友给的,我忘记了!孩子你看看我照片,这是我二十年前的样子,你看你和我那时候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人拿出照片煞有介事地给她们看。颜未染在旁边看着,而陈灿托着腮,把头发撩到耳后,将那块似遮还掩的假胎记正对着她,问:“那,你丢掉的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吗?就是痣啊、胎记啊什么的……”
那中年女子看了看她,抹着泪说:“我自己生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孩子的耳朵下面有个胎记,就在下颌那儿!”
陈灿又问了一遍:“真的吗?确定有个胎记?”
中年女子点头:“对,就在那儿……”她伸手指着陈灿的耳下,然后才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喜地叫了出来,“啊,你这里……你这个胎记,和我那孩子的胎记,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