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很熟吗?我怎么就渣贱了?”他不服气地冲着她的背影大吼,“有本事你把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都摆出来,让我心服口服!”

她明明听到了,却头也不回,脚步更不曾停顿片刻。

迷迷糊糊中,春日的上海转变成下雪的纽约。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整个大地。站在雪地里的颜未染,觉得身上有些冷。她紧了紧外套,看见了站在对面的人。

“未染,走吧,我带你去探望她。”他朝她伸出手,温柔疼惜地替她拂去发上散乱的雪花。

“这件事……和我真的没关系。”她望着他,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难掩气愤,“我用的东西你是知道的,绝对都是正品,绝对都在保质期内,绝对都是严格规范地分装取用的,绝对做好了所有工具的清洁,怎么会是我给她化妆导致她过敏的?”

他看她这生气的模样,便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说:“我当然知道不关你的事,但你也知道生物体如此奇妙,可能同样的东西,这一次不过敏,下一次却过敏了。好吧,那我回去再做十组不,一百组双盲测试,帮你洗清冤屈,好不好?”

他的笑容还在眼前未曾淡去,那女人可憎的脸就迫不及待地浮现在了她面前。恍惚中颜未染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医院里,面前的女人捂着自己满是红疹的脸,焦虑地对她倾诉着自己一定要去处理的急事,情真意切,哀恳不已。

然而颜未染分明看见了,对方那过敏起了红疹的脸下,逐渐浮现出青紫色的獠牙。这让颜未染心惊胆战,可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般,根本没办法喊出来,她只能猛然站起身,逃似的奔了出去。

在医院的院子里,后面的他追上了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他拉着她跑过积雪的小径,找到停在医院门口的车。

天气寒冷,车子发动了却也未能融化积在前挡风玻璃上的雪。

坐在车内等着冰雪融化时,他握住颜未染僵硬的手,轻轻呵着气为她取暖,问:“要不,帮帮她吧?”

车内暖气刚开,她觉得身上还是有点冷,就算他口中淡淡的白气呵在她的手上,也并未让她感到多温暖。所以她垂着睫毛,看着他的手不说话。

他有一双特别漂亮的手,白皙修长,稳定有力,握着她的手时那微微凸起的骨节,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因为他的手这样紧紧地握着她,他的唇在她手上轻轻呵气帮她取暖,他低垂的眼睛关切地凝视着她冻红的指尖,所以她也就不太生气了,长叹了一口气,说:“真没想到,她得个过敏,居然弄出这么大个事来。毕竟她也是我的好朋友嘛,你说怎么帮?”

他抬头朝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将她的身子揽过来靠紧她,将温暖的额头抵在她冰冷的额上:“她现在过敏这么严重,根本没法见人,可公司那边情况又实在紧急,非得她露面不可。我想,欧美人几乎分不清咱们中国人的模样,何况你们身材年纪本来就相仿,甚至不需要搞得太精细。你看,你要不要帮帮她?”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有些迟疑犹豫:“可是……让我扮成你的青梅竹马,冒充她说话做事,我不喜欢。”

“是真的不愿意,还是打翻了醋坛子呀?”他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微笑道,“看来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我替爸妈订了月底来纽约的机票,还订了你最喜欢的餐厅的位子,这一次,我要把你正式介绍给他们。”

他始终最懂得如何哄她。听着他温柔的声音,颜未染忐忑又甜蜜地抓紧了他的手:“啊?见家长啊,会不会……太快了些?”

“不快,其实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你是我这辈子的伴侣。拖到现在,我自己都有些无法忍受了。”他也对她笑着,抬手轻揉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说,“所以我亲爱的未染,你和她这么熟,化妆技术又那么好,做一下她的替身露个面,多简单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而已。

言犹在耳,颜未染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窗外蓝得刺目的天空。

梦境似乎已经远去,但那些可怕的情景历历在目,依然令她毛骨悚然。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倒了杯水灌下去,走到阳台上晒太阳让喘息平静下来。

她回来了,她已不在那个可怕的梦里。

她现在在自己的造型工作室里,在上海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工作室是一栋小小的复式楼。楼下整个打通,做了一个全是落地玻璃和镜面的化妆间,开阔明亮。楼上是颜未染的私人空间,两个小房间,一间卧室一间起居室,外加一个大阳台,摆着张懒人沙发,让她在疲倦的时候可以随时随地陷在里面晒太阳。

一个美好的家,唯一的缺点是,每个月的房租让她感到压力很大。

所以在逃离梦境,回到现实之中后,她坐在阳台上,脑中也闪过一丝迟疑。

不知道自己这样干脆地拒绝与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寰宇合作,而且还当面驳斥了卫泽希,是不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但,身上的骨骼还在提醒着她曾经有过的刻骨铭心的教训。

所以她咬咬牙,自言自语:“没了就没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至少我不会活不下去!”

像是赞成她的意见,手机闹钟的声音急促响起。

“十点,Feuillage试妆。”

看了一眼时间,已是九点了。她长舒一口气,关掉了手机上的提示,深呼吸着,拍了几下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洗漱完毕,她走到楼下化妆间,迅速替自己化了一个淡妆,然后检查化妆箱,确认无误后,立即出发。

在经过街口蛋糕店的时候,她买了一杯热牛奶和一盒三明治。她现在的身体这么脆弱,必须要好好保护,不然的话,如何对得起自己要好好活着的誓言?

开车到Feuillage所在的大楼,她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看时间还有十分钟,便用五分钟吃完了早饭并补好了唇妆,然后上楼。

Feuillage这边和她对接的涂姐雷厉风行,一看见电梯门打开,就踩着高跟鞋带她去化妆室,一边飞快地介绍说:“今天试妆时间是十点到十一点半,主要看大家的化妆速度和还原度。妆容是巴黎那边的彩妆大师做的,照片已经传过来了,先来的几个化妆师正在准备,你也快点。”

“好的。”她回答得也干净利落。

秀场化妆师一般有三个等级,最低等级是化妆助理,负责协助化妆师化妆并打下手;其次是化妆师,负责给模特化妆做造型;最高等级是造型设计,可以独立设计,确定模特的妆容和造型,拿出属于自己的作品,成为一场大秀极为重要的部分之一。而这次,颜未染希望拿到的是化妆师的工作,最好是此次大秀的首席化妆师。

就在走入化妆间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在人群中异常显目的身影。那是个轮廓深邃、容颜艳丽,身高足有一米七五的混血美女正是当初在纽约曾经和她在同一间病房待过的潘朵拉。

半年前在医院一笔画出个八字眉的潘朵拉,半年后居然像模像样地坐在化妆台边,貌似也当了化妆师。

他们这个圈子不大,其他几个化妆师也有和颜未染见过面的,朝她点头致意。见她注意到潘朵拉,和她一起在某品牌有过一面之缘的化妆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听说那个美女叫潘朵拉,是著名华裔化妆师张思昭的弟子,最近刚回国。”

“张思昭大师的弟子?”颜未染看着潘朵拉那自信满满的模样,缓缓地说,“介绍她过来的人,肯定很了不起。”

“那还用说?”另一个化妆师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边潘朵拉一转头看见颜未染,愣了愣,立即面露惊喜地跑了过来,还是那口熟悉的东北腔:“姐,你咋也在这旮旯?”

众人侧过目光看向这边,颜未染也只好说:“我过来试妆,你也是?”

“嘿嘿嘿,我被人介绍过来当化妆师呗,居然和你遇到,真是老巧了!”潘朵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兴冲冲地说,“姐,我现在手艺贼好了,待会儿给你瞅瞅!”

“嗯,拭目以待。”她笑了笑。毕竟大家都在圈内混口饭吃,何必多问?或许潘朵拉真的是个半年就能速成的天才呢。

涂姐将定妆照分发给众人,说:“这次的秀场妆容已经定下了,请大家按照造型设计师定下的妆容,忠实再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