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啊,孩子们长得像爸爸,不过幸好眼睛像我。”妈妈笑着拉过两个孩子,看看颜未染他们:“你们是来旅游的?”
“是啊,刚从中国过来。洛杉矶这个城市真不错,你们定居在这里吗?”
“我和哥哥移民到这边二十多年了,每年都回国内去的,现在国内和美国也越来越像了。”她说着,见两个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往海边跑了,忙匆匆丢下几句话就跑,“旅游的话可以去看看好莱坞和迪士尼乐园,有需要可以上洛杉矶华人论坛看看,消息很多的。再见,祝你们玩得愉快!”
颜未染笑着朝她挥挥手。
时近黄昏,阳光已没有那么热辣,沙滩上来烧烤的人三三两两地出来了。
卫泽希看着旁边卖泳衣的商店,问她:“游泳吗?”
颜未染摇摇头,说:“你游吧,我还不适合。”
因为被摧残的身体,也因为被破坏的肌肤。
卫泽希说:“我也不想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下水,还是回酒店游吧。”
他忽然想,真是遗憾啊,其实他真的很想见一见当初那个纯真完美的颜未染,看一看还没有遭受剧变的她那单纯柔软的模样。也想知道那时身上还没有任何伤口的她,穿着泳装时露出美好的肌肤是什么样子。
不过虽然遗憾,他也并不强求。毕竟如今在他面前的颜未染,就是这世上最迷人的模样。是那些伤痕与痛苦,过往与沉淀,造就了现在的她。
爱上一朵玫瑰盛开的模样,但错过了她含苞待放的时节。
卫泽希牵着她的手,在金紫色的夕阳下,看着海面被沉沉暮色压住,再看着初升的月亮倒映在水面,水波跳跃不停。
卫泽希觉得很满意。他们之间还没有戳破那层薄薄的纸,但又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关系。至少在被他牵着的时候,她只是低头微笑没有拒绝他的牵手。
两人都不说话,海边的人越来越少。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们都听到了彼此胸中那轻微的心跳声。
第二日,他们如约驱车前往南门光远家中。
就在离南门家不远处,他们看见一户人家的花园中,一只苏牧犬在篱笆边不停地跑来跑去,十分烦躁的样子。而一个老头正挥着铲子大声嚷嚷着,作势要挖一棵长得挺茂盛的紫藤。在他的对面,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妇人一边轻拍安慰着怀中的孩子,一边坚决不肯让他挖掉紫藤。
卫泽希赶紧停车,颜未染已经认出那老妇人就是徐阿姨,赶紧打开车门走到徐阿姨身边,问:“徐阿姨,这是怎么了?”
徐阿姨一看见她,又惊又喜:“小颜,你怎么来啦?赶紧帮我劝劝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头子,跟他讲道理也不听,拿着铲子就要来挖囡囡的紫藤!”
对面这个老头就是南门光远,五官和照片上没什么不同,却是一副嘴角耷拉眉毛下垂的模样。他的铲子被卫泽希拿走,所以他正对着卫泽希大吼:“还给我!我家大毛被这紫藤害得天天拉肚子,我一定要铲掉这害人的东西!”
那条苏牧犬在后面拼命摇尾巴,咬着老头的裤子想要把他拖回去,仿佛它也丢不起这个脸。
卫泽希又好气又好笑,说:“南门先生,你家的狗偷吃别人家的种子,你把它拴好别让它乱跑,不就行了?”
南门光远眼睛瞪得溜圆:“大毛才一岁多,小娃儿就是要到处跑的,你怎么不把你家孩子拴在家里?”
卫泽希真是没法接这个话茬,朝着颜未染无奈地笑。
颜未染只能劝他说:“南门先生,我看你家大毛也是听话的好孩子,现在徐阿姨的花园已经建了篱笆,待会儿把紫藤种子都摘了,我想好孩子一定不会乱闯别人家,爬篱笆进去也没东西可吃了,你可以放心了。”
“不行,万一有些坏孩子摘了种子扔在大毛面前呢?小孩子这么贪玩,能禁得起诱惑吗?再说今年摘了明年还不是要长?”
这老头还真是不讲理。
颜未染正和卫泽希相视无语,后面一个女人急匆匆走来,一把挽住南门光远的手臂,说:“爸,赶紧回家吧,哥回来了。”
那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徐阿姨赔不是:“对不住啊,我爸得了这个病后,就变成这样了,请你们多担待……”说到这里,她看见颜未染和卫泽希,有些诧异:“咦,你们是?”
“你好,昨天在海滩上我们见过面。”颜未染也没想到这么巧,朝她点头微笑,“我们就是今天来拜访南门老先生的人,原来你是南门先生的女儿?”
“是的,我叫南门倩,那请到我家吧,我哥已经回来了。”
颜未染和徐阿姨打了声招呼,说待会儿再来,便和南门倩一起往她家去。
南门倩性格颇好,说话语速很快,几步路的时间就把家里的情况交代得清清楚楚。南门光远的儿子叫南门翼,大学毕业后考上了美国硕士,毕业几年后自己创业,其间南门倩来探望哥哥,和他的室友相爱了,婚后生了一对儿女,就是昨天在海滩上的兄妹。
说到这里,一直任由女儿搀扶的南门光远狠狠地挤出两个字:“黄毛!”
南门倩无奈地摇摇头,说:“我爸一开始就反对我嫁给外国人,婚后也不喜欢我们一家。我哥哥倒是和华裔女同学结了婚,只是……唉,世事不太如意。”
颜未染了然地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卫泽希则心想,不喜欢混血的孙子孙女,却把一条苏牧犬当孩子,这老头也太好笑了,难道他不知道苏牧犬是苏格兰的?
要不是当着人家孩子的面,他觉得这件事自己可以笑一年。
“医生说我爸这也是老年痴呆的一种,偏执狂躁,我们做子女的也只好一切都顺着他的意了。待会儿要是对你们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先替我爸道歉,请你们多谅解。”
“没事的,我们理解。”颜未染点头。
南门翼和他妻子聂蓝都是性格很温和的人,两人虽然没有孩子,但感情很好。聂蓝一接过颜未染的名片就惊喜地说:“你是颜未染啊,我在朋友圈看过你的视频,真是上帝之手!”
颜未染笑道:“我跟老师学了十几年,现在技术还算过得去吧,所以也想借现在的势头推出自己的品牌。目前我有个配方很不错,安全性也很好,相信一经上市就会得到市场的肯定。”
南门翼点头,说:“卫先生已经向我介绍了基本情况,我们也很期待你的产品。只是你们需要的这个提取技术,我们确实没有掌握。因为当时我和蓝蓝创办化工厂,核心是为学校提供实验原料,我们主要是有人脉,而不是技术。而我爸来了之后,我们就把研发交给了他,自己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管理上。后来有几个学校需要银杏内酯,所以他改进了生产工艺,我们则忙于工厂的事务,并没有和他交流过。”
颜未染抱着一线希望问:“不知道南门先生有没有工作笔记什么的?”
“有的,但我爸有一次犯病,把资料笔记全都烧了,什么都没留下来。现在他病情越来越重,几乎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刻,我看大概是帮不上你们了。”南门翼遗憾地说。
卫泽希说:“我还以为他面对你们的时候,病情能缓和一些。”
“我们很遗憾。接到电话后,我们立即就回来了,毕竟我们和您一直都合作得很好。从昨晚回来到现在,我们几次询问我爸这个工艺,可每次一问他就很生气,好像很抗拒讲出来。”聂蓝摇头道,“或许是他对化妆品之类的东西确实很反感,在知道你们要拿银杏内酯去做化妆品后,他的病也触发了。”
颜未染看看坐在椅子上还烦躁地抠着扶手的南门光远,轻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只能自己摸索了。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两位,为了我们的事情大老远赶回来,真是麻烦你们了。”
“可惜没能帮上忙。”南门翼和聂蓝见他们失望的样子,也是无可奈何。
颜未染走到南门光远的椅子前蹲下,正要好好哄他说话,在旁边搭积木的那个小女孩抬起了头,奶声奶气地说:“舅舅骗人,外公他早上还好了一阵子,跟我们说花园里的树是外婆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