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未染心口轻轻一跳,还以为他所说的秘密是关于自己和潘朵拉在厨房里的那番对话。她的目光从面前逐渐昏暗的车窗外转回来,看向身边的卫泽希。

而卫泽希面带着得意的笑容,说:“告诉你吧,我已经知道了常阿姨辞工的原因。因为她是陈灿的妈妈,对不对?”

颜未染倒真是没想到,错愕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次在机场啊,我看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我不是送她和陈灿养母回家吗?陈阿姨一直拉着常阿姨聊陈灿小时候的事情,可常阿姨挺尴尬的,似乎都不敢说话,偶尔才小心翼翼地夸两句。我就很奇怪,常阿姨这种个性的人,怎么会连开口夸人都小心斟酌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敢让陈灿的妈妈知道?”

颜未染轻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轻声说:“真没想到,卫少你居然注意到了这个。”

“那是啊,和你有关的人我总得多注意点,万一是个突破口呢。”卫泽希那语气仿佛他现在已经追到她了一样。

颜未染想说自己还没有答应,但看他那理所当然的模样,想着自己和他这关系在所有人心中都不明不白了,也是没救了,只能无奈地捂住脸在心里叹气。

遇上这种人,真是没辙。

可是无奈之中,又有些喜悦,如浓稠的蜜糖一般缓缓流过心口。她垂下头,难以控制地微扬嘴角。但随即她又想,不知道他听见了那句话之后,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薄情呢?

“其实下午我在厨房外面,听到潘朵拉说你薄情了。”

仿佛读取了她的想法,又仿佛是心有灵犀,卫泽希忽然说。

颜未染睫毛微微一颤,难以察觉地抿了抿唇,转头看他。

卫泽希回头朝她笑一笑,又转而望着前方,神态轻松地说:“说真的,我当时有点不高兴,觉得你比较重视我的钱。不过我后来喝汤的时候想了想,嘉律也有钱啊,可你为什么拒绝了嘉律的钱,却找我拿钱呢?再说那个辜总找你的时候,你也没答应对吧,所以果然你还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顺便喜欢我的钱吧?”

听着他替自己找的借口,颜未染眼中有些热热的东西想要涌出来。她捂住了眼,转头看向窗外,竭力控制呼吸,尽量平复心情。

卫泽希仿佛没察觉出她的异样,还笑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嘛,无论你看上我哪一点,我都会努力维持,让你一直喜欢我的,怎么样?”

“你误会了。”颜未染轻轻地说。

卫泽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脸色有些僵硬。他显然没想到,自己如此低声下气替她找借口,她居然轻描淡写地否定了他。

只听颜未染又说:“我并不觉得自己薄情,我也不认为自己是因为你有钱所以选择你,喜欢你。同样,我选择或者放弃程嘉律,也不是因为他的家庭。”

她略微侧过头,认真地望着他,清清楚楚地说:“而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才会选择把思染交到你的手中。我希望是你而不是其他人,和我一起把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视的东西创造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流露出确切的感情,第一次将她的感情宣之于口。

卫泽希听到她的嗓音发紧,声音也越来越轻。他有些紧张,便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转过头,用一双认真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正视他严肃的神情,轻声说道:“卫少,像我这样的人,可能会太过贪心。我希望和自己牵手的人,不只是爱我这个人,也会爱我的梦想,爱我选择的路,爱我的过去和未来。如果对方只想要简简单单地谈个恋爱,那我只能跟他说抱歉。因为我现在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留给感情。”

这一刻全世界都是一片寂静。卫泽希凝视着她无比认真的神情,在心里想,真傻啊,为什么有人选择将自己的人生活得这么沉重。然而因为她眼中那明亮而倔强的光芒,他又觉得这样的她真是动人极了。从来都是散漫混日子的卫少在此时有些恍惚,他仿佛看见过往那些日子,永远沉没在了消逝的过往中。

他像一只整天在春日阳光下悠闲飞舞的蝴蝶,看见了另一只奋不顾身扑向火焰的飞蛾。他还不太懂她的执着,可是他觉得她燃烧的轨迹,美得惊心动魄。

所以他不会再留恋那些温暖的、柔软的、愉快的却无意义的过去了。

他想,他会抛弃所有的一切,跟随着她一起前进。

因为在这一瞬间,在寻常的上海的街头,在这寂静封闭的车内,在这日复一日的普通的一天中,颜未染为他照亮了前方的路。

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以后的方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卫泽希低下头,轻轻笑了出来。

在颜未染略带不解的目光中,他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在她的额上印下虔诚的一吻。

他说:“放心吧,你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我向你保证。”

颜未染沉默地望着他,想寻找他脸上透露出来的情绪。

但她只看到卫泽希如释重负的笑容。那是心底的犹疑终于彻底落地,下定了决心后,云开雾散的轻快笑容。

他重新发动了车子,愉快地说:“你不贪心,未染。等你实现理想的时候,你会知道我比你更贪心。”

他们来到大学实验室,和丁雪燕商谈并且检查了实验产物之后,终于发现,问题虽然出在荧光性氧化锌的反应上,但真正的根源出在银杏内酯上。市场上普通的银杏内酯,提取工艺多以甲醇作为溶剂进行多级萃取,然后以硅藻土、硅胶或活性炭吸附,洗脱,再与醋酸沉淀法相结合,最终得到银杏内酯。

但因为最后一步的醋酸往往会有残留,导致配合氧化钛的其他原料产生了变化,因此造成了颜色浸润变化失败。

难怪明明只有那几种原料,可颜未染重复交叉搭配,却需要半年来多次试验才成功,不是因为她记错了配方,而是因为在醋酸的干扰下,成功的概率本来就很低,她只是在不断重复的尝试中偶尔遇到了侥幸产生的一次奇迹而已。

丁雪燕说:“解决方法,只能是改变提取方法,目前对银杏内酯还有一种提取方法,即用氯仿进行萃取,能得到高浓度银杏内酯混合物。”

颜未染摇头:“氯仿存在致癌性,当年有个品牌就因为氯仿事件而引发过动荡,现在很多国家连食、药、化妆品的包装中都禁止出现氯仿,因为原料万一有残留就会非常危险。”

卫泽希立即说:“实在不行那我们就做个普通的好了,看看现在方氏多惨,千万不能跟他们学。不如我们把银杏内酯从配方里面去除。”

“可是去除了银杏内酯之后,配方的平衡性就完全不一样了。尤其是银杏抗氧化性的功能,在这个配方中是必不可少的辅助功能,不然其他的功能都会失调。”颜未染迟疑道。

“实在要保留银杏内酯的话,还有另一个办法。”丁雪燕想了想说,“我之前参加过一个会议,认识了几个搞化工原料的人。我记得那个会议程嘉律也有参加,还有个中国的老教授,好像也是搞银杏内酯的新型提取工艺的,当时那个技术介绍我扫过一眼,但没有太多的记忆,好像是一个很少见的复姓,叫什么来着……我去翻翻资料看看。”

丁雪燕从美国回来,一大堆资料堆在住处尚未整理。电子资料更是有几个TB的硬盘收集在抽屉中,连索引都很难整理出来。

关系到生产工艺,一动百动,很可能整个配方都要废掉,事情肯定是急不来的,颜未染已经等了这么久,也只能安慰自己,再等等,推迟一下也许能等到更合适的时机。

颜未染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本应该很累的她却了无睡意。她坐在阳台上望着外面的路灯和梧桐树影。白天的暑气散去后,夜风开始变得清凉。

她想着那个教授,试着在手机上寻找踪迹,但世界之大,信息茫茫,她又怎么能仅凭着银杏内酯和复姓教授两个关键词找到想要找的人呢?

或许……那个人能知道?

她的陌生来电中,还有那个号码存在。虽然已被烦冗的工作来电远远地推到了最底下,但是现在的手机为什么要做得内存这么强大呢,她只要向下拉就能找到他的电话。

但她终究还是没拨那个号码,叹了一口气,将手机屏幕锁上了。

毕竟她已经对他说出了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