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内等冰雪融化时,他握住颜未染僵硬的手,轻轻为她呵着气,问:“要不,帮帮她吧?”
车内暖气刚开,颜未染觉得身上还是有点冷,就算他口中淡淡的白气呵在她的手指上,也并未让她感到多温暖。她看着他的手不说话。
他有一双特别漂亮的手,白皙修长,稳定有力,握着她的手时那微微凸起的指骨节,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因为他的手这样紧紧地握着自己,他的唇在自己手上轻轻呵气帮她暖手,他低垂着睫毛关切地凝视着自己冻红的指尖,所以她也就不太生气了,长舒了一口气,说:“真没想到,她得个过敏,居然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他抬头朝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将她的身子揽过来靠近自己,将温暖的额头抵在她冰冷的额上:“她现在过敏这么严重,根本没法见人,可公司那边的情况又实在紧急,非得她露面不可。我想,欧美人几乎分不清咱们中国人的模样,何况你们的身材、年纪本来就相似,甚至不需要搞得太精细。”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有些迟疑犹豫:“可是……让我扮成你的青梅竹马,冒充她说话做事,我不喜欢。”
“是真的不喜欢,还是我闻到了醋味呀?”他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微笑道,“看来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我替爸妈订了月底来纽约的机票,还订了你最喜欢的餐厅的位子,这一次把你正式介绍给他们。”
他始终最懂得怎么哄她。听着他温柔的声音,颜未染忐忑又甜蜜地抓紧了他的手:“啊?见家长啊,会不会……太快了些?”
“不快,其实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你是我这辈子的伴侣。拖到现在,我自己都有些无法忍受了。”他也对她笑着,抬手轻揉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说,“所以我亲爱的未染,你和她这么熟,化妆技术又那么好,做一下她的替身露个面,多简单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听着颜未染描述她和程嘉律那些亲密的过往,卫泽希心里真是有点酸溜溜的。他轻咳了一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可我没听说过方艾黎得绝症的事情。”
“是的,在我出事后,她的病就好了当然她也可以说一开始是医院误诊了,这种事是常有的。”
“这么说起来,感觉好像是嘉律和方艾黎联手在设圈套,毕竟你在化妆成方艾黎当她替身的时候,出了事。”卫泽希若有所思地道,“而且对方在报复的时候,称呼你为方小姐,所以很可能是她那边出了问题,却找你当了替死鬼。”
“是的,而且当时嘉律还提起见家长的事情,我之前还曾想过,这是不是也是他骗我的筹码之一。但现在程嘉律已经洗清了嫌疑,毕竟如果是他和方艾黎联手设局骗我,实在没必要把自己也赔进去。”
颜未染望着外面静谧的夜和明亮的路灯,觉得过往的一切迷雾也像是被明亮的灯照亮一般,开始退散,露出下面真实的模样。
“现在想来,方艾黎是早已设计好了一切,连嘉律也被卷进去了。她应该是得罪了某个势力,对方要向她下狠手,而我也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抢走了她的程嘉律,让她的事业陷入了困境……”
“何况你还有那么好的化妆技术,完全可以让自己变成她的样子!”卫泽希恨恨地道,“不得不服啊,一箭双雕玩得多好,又能灭掉对方势力,又能干掉你这个情敌。我估计她早就设计好了,在你以她的面目遇险后,她就可以立即以此要求警方保护,或者提起诉讼将对她不利的人一网打尽。就像她在方氏的产品危机爆发后,立即就被愤怒的患者家属伤害一样,她既避开了审讯,又博得了同情。”
颜未染赞同他的想法:“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没想到的是,我遇险的时候嘉律正在旁边,并且也被波及,差点危及性命。这个时候她要是向对方发难,就证明一切都是她设下的圈套,程家肯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一切就全完了!”
“这女人太可怕了。我估计从她拿着绝症诊断书在医院外和你巧遇开始,你就已经被她引入了陷阱,一步步走向她预期的终点。”
颜未染嘴角扬起一丝冷冷的笑意,说:“只可惜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她的仇人没有替她杀了我,我从鬼门关又拼命爬回来了!”
她的语气那么倔强坚定,可说到最后,尾音终究还是有些颤抖。
卫泽希的心口,也有一根弦随着她的声音,一起颤动起来。这一刻他对她的怨恨与执念感同身受,哪怕要付出自己的一切,豁出自己的性命,来成全她的愿望,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心中无法抗拒的冲动,他紧紧抱住了面前的颜未染,让她那虚弱疲惫的身体可以靠在自己的胸前,他要用自己最坚定的身躯来支撑她,让她获得更大的力量。
“我会帮你在纽约找几个可靠的人,好好调查这件事的。一定要把方艾黎的罪恶行径戳穿,让她彻底暴露!”
“其实我现在最想确定的是老师的死因。”颜未染抵在他的胸前,低声说,“我知道肯定和方艾黎脱不了干系,但我不知道其中的内情究竟是怎样的。为什么老师从嘉律那里拿回来的东西会遭到超级细菌的侵蚀。毕竟嘉律实验室的管理是很严格的,如果不是他有意的话,没有人能在其中动手脚。更何况,如果没有程嘉律的允许,方艾黎根本没有进入实验室的权限。”
“好,我们就先从这里下手,把这件事的真相先搞清楚!”他说着,迟疑了一下,又问,“嘉律现在呢?”
“他回去了。”颜未染垂下眼帘,黯然说道。
卫泽希望着她轻颤的睫毛,那睫毛仿佛是在他的心口颤动一般,让他感觉到微微的刺痛,微微的麻痒,又有微微的紧张。
为什么呢?嘉律来找她,为什么又立即离开了?
他们之间的误会雪消冰释了。嘉律依然深爱她,她之前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别人所为,甚至嘉律也因为她而受到了伤害。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对因为误解而分离的恋人,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后,终于旧情复燃,重新走到一起。
而曾经短暂地陪在受伤的女孩身边的那个人,往往会成为过客。他没能得到开始,也未能得到结局。就算一再牵住她的手,可最终留给他的也只有那些转瞬就会消散的气息,转身就会褪色的记忆。
不甘心,不情愿,不肯放手。所以卫泽希固执地抱紧怀中的颜未染,紧得像是天塌下来也不肯放手一般,要将她永远禁锢在自己怀中。
颜未染呼吸有些困难,卫泽希双臂的力度和那种依恋与执着让她感到眩晕。她静静地将头搁在他的肩上,许久,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卫少,你该走了。”
广播声正在耳边响起,登机的时间已经临近。卫泽希不得不进入安检口,但又立即回头,隔着落地玻璃看她。
她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在机场明亮灯光的映照下,那张脸那么苍白,又那么动人。卫泽希笑着朝她高高挥手,前往候机室。
他心想,我才不是过客呢。因为她凝视他的时候,表情那么专注。她在他怀里的时候,这么乖又这么柔软。
他是终结者,是带未染走出阴霾的英雄,是未染心中越来越重要的人。
回到上海之后,卫泽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程嘉律发了消息:在哪里?聚一聚吧?
消息发出去,直到他回到家打开池塘边的灯给锦鲤们喂食的时候,才收到程嘉律的回复:已经在回纽约的航班上。
卫泽希毫不迟疑,单刀直入地问:听未染说,你去广州找她了?
程嘉律:你不是也去了吗?
卫泽希看着他这句话,想象着程嘉律的模样,忽然笑了出来。在这句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复中,他肯定了自己一路上的想法,甚至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灿烂发光。
心情大好的他干脆把整罐鱼食底朝天地全部倒进了池塘,任由那些鱼争抢,然后施施然坐在池塘边回复程嘉律:对,后来未染送我上飞机时说,你们已经解开误会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只是为什么你不留在那边陪她?
写到这里时,他忽然懂了。
为什么不留在那边陪她?因为现在未染有了属于自己的全新的人生,她现在的事业在国内,她有了和他一起为之奋斗的思染。
而程嘉律属于纽约,属于哥大。远隔万里的两个人,就算想旧情复燃,也没法烧过太平洋吧?
豁然开朗的卫泽希,看了看最后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换成了:有空多回来看看,一切说开了是好事,我和未染随时欢迎你。
大概是他这种亲密的语气惹恼了程嘉律,对方不假思索便回复:好的,我会考虑是否将研究室搬到中国。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卫泽希,手指一跳,差点没把手机丢池塘里去。
池塘里的鱼已经吃完了食物,一条条慵懒肥硕,在波光中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