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去过几次,有一次还见到陈述了,但他没认出我。”
闻又微:“……什么时候的事?”
周止安说了,闻又微想起来,有一回陈述抱怨公司搞许多傻逼培训耽误他时间,太和花了大价钱请人讲课,但陈述其实没听,他那时在工作群里忙审批。当然也没机会认出那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周止安。
她其实……有点明白陈述为什么会这样。用周止安的理论来解释,陈述是一个笃信“工具人假设”前管理学阶段对人的看法。资本家把人当做会说话的工具。的人,对他来说,员工是会说话的工具
想要人干活儿就给够钱,然后当工具一样用,不好用了就拿赔偿走人。有时间琢磨下属心理、让下属保持心理健康斗志满满,他还不如多干点事。所以这种培训课,对陈述来说就跟太和提倡的 work-life balance 一样,属于说是要说但谁也不会当真的东西。他当然听都没想听。
周止安说起陈述去了,闻又微觉出味儿来,语气平平开口:“打扰了,您这计划没成功是因为我级别还不够。”
周止安噎了一下,他今天无意中伤害闻又微两次,这很不好。立马抓过她另一只手盖在自己右胸,诚恳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又微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声音可分辨地软了起来:“我明白。”
温情时刻又回来了。
周止安感叹:“但我没想到是命运带你到我面前。”
“不是我带她到你面前的吗?”
“……”
忽然出现的人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闻又微盖在他胸上的手倏然紧了一下,周止安但凡差点定力,都得“嗷”出声。
两人面面相觑,再看看刚开门进来的 Oscar。Oscar 无辜道:“路过球场我跟你们打招呼了,谁也没理我。”
闻又微:“……”不好意思,她当时正跟周止安手拉手回忆过去,哪能注意到这些。
Oscar 一脸郁闷:“我看到你们往这个方向走,猜是回家。我还发了消息,食堂有新的夜宵窗口,问你们要不要去吃。”
闻又微乐了,见他头上还挂着汗:“行,你快去洗个脸,待会儿我们一起去。”
拿起手机才发现,Oscar 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一个三人群,叫“关爱 Oscar 健康成长”,他在里面说不想一个人去吃夜宵。
“他真的很需要家人是不是?”Oscar 走进卫生间,水声响起后,闻又微悄声问周止安。
周止安:“每个人都需要良好的社会支持,能表达需要是健康的。”
“那你需要我吗?”闻又微盯着他。
“我需要你。”他坦然道。
闻又微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故作平淡开口:“如果你的计划一个也没成功,我跟别的什么人在一起了呢?”
周止安:“不会,我知道。”
“这么笃定?”
“我相信命运。”
闻又微:“哈哈,你怎么,这可一点也不唯物。”
不得不掏出这个秘密时,他像是认输,又像松一口气:“那几年,我一直很想知道,最后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我忍不住去‘翻了答案’。”
闻又微被这回答打败了:“灵媒?还是什么……算命的?”
周止安对她腼腆笑起来:“他们都说我们天生一对,前世就很相爱。”
闻又微一边说着“教授你的钱可真好骗啊”,一边将他拉近自己,小心翼翼凑上去,亲吻他的唇角。
Oscar 刚从卫生间出来又退了回去:“你们继续,我干脆冲个澡吧。一身汗,我需要很久。”
两人停下了。
Oscar 又探出头来:“也别太久,夜宵窗口开放有时限。”
闻又微恼羞成怒:“窝莎了泥!非错字,意为“我杀了你”,互联网潮流表达。”
第51章 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才会有正常人的同理心和好奇心
当闻又微身处新的办公室,强烈的不真实感涌上心头。她喜欢挑战没错,但也并非盲目乐观。初到 S 市,所有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对未知的恐惧,也使她觉得一团乱麻,心头有或多或少的不确定。
真上手之后却发现,按部就班,一点点做,也能进行下去。等过段时间再回头看,原来事情已经被解决很多了。
小时候她听过两只钟表的故事,旧的钟表跟新的钟表说,不要想每年要摆三千两百万次你做不到,其实只要每秒钟滴答一下。甚至偶尔不想滴答也没关系,停下来花点时间想一想,不要放弃,它最终就不会差太远。
近来想最多的是人的问题。早先有陈述在,他扮演了她职业生涯里的一个“反派”,但这反派陡然不见人影,闻又微意识到他其实还是一个瞭望和兜底的人。至少只要是陈述确认过的事,他会说砸了算他的。
眼下她听着办公室里键盘的声音,新成立的部门,新组在一起的同事,大家看起来都很在状态,闻又微偶尔会带着点不安去想,再过三个月、六个月,我会让他们觉得在这里工作很值得吗?
起步阶段闻又微在外面跑的时间多,还没有整天整天跟大家待在一起。
今日她做完手头的事,一抬头发现已经六点半,谁也没走。天气不好,外面黑压压的,里面已经开了灯,整个办公区灯火通明。白而亮光线构筑起一种结界,大自然有日升月落和刮风下雨时,但写字楼里没有,这里的一切是非自然的,走进去的人好像不懂疲倦,也不下班。
闻又微走过去,挨个问:“不回去吗?”
都很客气,说不回去。
闻又微站在工位之间的过道环顾一圈,清晰开口:“这里的事情才刚起步,已经需要加班来做了吗?”气氛顿时尴了一尬。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位远调而来的新老板是对什么不满,但她语气听上去又不像在阴阳谁,只是单纯困惑。是以这个情形显得更加诡异,都只好在心里慌乱地猜。
闻又微深吸一口气:“如果大家都不打算走,那我们就开会吧。”
那个瞬间,她看到有几个人脸上写着“果然如此”。其中有个叫沛洋的男同事,他年纪稍大,先前主要做物流管理,在一线城市做过几年后回到当地创业,没成,闻又微招人时看中他经验和对当地的了解。但接触后发现他大概是看自己年轻,总想指导她做事,她交待的内容他总得讨价还价几番。后面她就不太爱听他说话,以简单把事情交待完为好,目前他负责的具体内容不多,主要在跟当地果农的联络沟通。
闻又微目光掠过,看见他听到开会后翻了一个幅度谨慎的白眼。她心里有数,对于她这种年轻管理者,年纪大点的并不服气,只是冲着太和的名头和薪酬来此。但他有他们能用得上的经验,专业上她目前没有什么不满,亦无更合适的人替代,能先把事情做完就成。
想想她之前也还不十分喜欢陈述呢,但不影响她把陈述交待的事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