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去给三位爷道明情况,兀自一人拿了水囊给她,“你这样子,很难不让他们起疑。”

云喜拧开水囊塞子,狂灌了几口,漱一漱口中的异味,笑了笑道:“这里的血腥味太浓了,冲鼻子。”

她压下胸口泛起的情绪,暗暗道:肚里揣着的那娃,倒有他爹的几分模样,能把阿娘折腾得面容憔悴。

他们一行人等,备了马车,尽快前往赵勤的住处。

赵勤是殷都私产颇多的商贾,单论私宅便有好几处,有一处私宅才刚刚动工准备修葺,他们一来,工程还未开始,就拿来借给他们暂住,这处私宅不是新建的宅,而是云喜当初居住的家宅。

云喜一落地,有一种熟悉感直扑而来。

她只望着自己的双脚,只觉双腿被灌了铅似的,踽踽地跟着三位爷进了大厅。

箫航朝他们三人做楫,道:“回十二爷、十七爷、沈三爷,这处私宅是赵勤在半年前从一位官员手中高价买回来的旧宅,据说花了不少黄金白银。”

谢卿雪淡淡一笑,问:“这处宅子荒废已久,为何还要花大价钱?”

箫航道:“赵勤说这是他年少好友的祖屋,好友仙逝多年,家中仅有一子一遗孀,儿子年岁渐长,却不成气候,没有哪个姑娘肯嫁给一个吊儿郎当,终日游荡市井勾栏的男子,为还多年前的恩情,便将这祖屋买下来,给他们母子俩人。”

谢如晦面上不显露,“噢?这位赵员外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若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帮得了一时,又怎能帮得了一世。”

谢卿雪忽而皱眉道:“我们暂住此地,那对母子却因而不能住进来,我心里有些愧疚。”

沈书羡道:“十二爷,我瞧这宅子应有几亩地那般大,为了不起疑心,我们住前院,那对母子住后院,如何?”

云喜听得嗡嗡的,她的云衍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她候在一旁,听箫航如是说道,心里头早已被针扎似的,难受到了极点。

心头一紧,顾不得那么多,忙上前去,不软不硬地说道:“十二爷,奴家赞同沈三爷的说法,若有什么安排,奴家立即去做。”

云喜这一反常的举动,惹来了谢如晦的侧目。

他看着站在谢卿雪跟前的女子,目光坚定,充满了希冀,生怕谢卿雪讲一个不字。

第74章 上心之人

谢卿雪低头看着她,云喜眸中含着盈盈一汪水,目光却掩去了方才一闪而过的期待,“若我不依,只怕这些时日咱们要捱难吃的菜咯。”

此话一出,众人心底了然。

谢卿雪所指难吃的菜,便是出自红杉之手。

云喜是管着大家日常的膳食,若她不舒服,或心里堵了闷气,那掌勺之人自然落到红杉头上。

红杉笑了笑,打趣道:“哎呀!我做饭可真这么难以下咽?云儿妹妹你瞧瞧大伙儿,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快去跟他们说,我的厨艺见长了不少。”

云喜神色怔忪,谢卿雪这么说,意思是交由她来办?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收拾我们的房间,再去收拾后院的房间?”谢卿雪见她喜上眉梢的样子,心中不由生了一丝怜惜。

她恍恍间看着谢卿雪,胸口不由起伏着,千言万语最终浓成一句,“奴家马上去办。”

阿娘……

云衍哥哥……

她马上便能见到二位亲人了。

这般想着,内心欢呼雀跃地领旨出厅。

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云家宅子不像燕地的宅子,云父喜欢园林,便把整座祖屋改建成一个小森林似的,绿植高耸,又有低矮灌木为之点缀,院子里还放了不少青葱的盆栽,只是这些盆栽常年未有人打理,枯败了不少。

谢如晦抬眼,看着夕阳下那道远去的背影,轻快、活力,更显得明媚可人。她步履轻盈地连身侧颜色鲜艳的矮灌木都不曾吸引到她为之驻足,那一身淡绿色的衣裙几乎要融入那青翠的绿植里。

傍晚的微风拂过她的衣衫,轻飘飘的,随着她的远去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沈书羡瞧见神色肃然惯了的谢如晦,突然面容柔和几分,淡淡笑道:“十七,你带过来的婢子不但会烧一手好菜,心底还很善良。”

谢如晦听了他这番话,心中泛起不少愁绪,“正因为如此,往后必捱不少苦头。”

心底太软太善良的人,若一辈子遇不上心肠歹毒之人,倒也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若遇上……轻则遍体鳞伤,重则伤及性命。

谢卿雪抿唇笑,“若好好护着,便不会如十七所言这般。”

谢如晦心头微凛,沉了脸,阴恻恻地说:“十二兄对云喜是否过分上心了些。”

谢卿雪脸色淡淡,“她像我一位相识的故人罢了,我与那位故人在民间相识,情同兄妹。”

若不是那位妹妹救了自己。

怕是当年早就死在了殷都的一片山林里。

哪还有今日的这份尊荣与光景。

当天晚上,云喜不知疲倦地收拾完主卧,便匆匆前往后院,再前去时,鬼斧神差地折返身子,去了自己以前住的院落。

她记得那院落里,种了一棵上百年的海棠树。

不知现在这棵海棠树光景如何了。

每逢初春,海棠树上抽出细嫩的枝芽,到了晚春和初夏的交替便会开出一朵挨着一朵的似蝴蝶花瓣的海棠,只因微风拂过,那成片成片的海棠花瓣随风飘荡,带着它的芬芳,归落大地。

她缓缓走进那荒废许久的屋子。

唯有那棵海棠树,依旧挺拔,依旧粗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