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字迹公正,仔细看的时候却不难发现几处走样的笔锋,应该是前几天王雪新稍稍好些时提前写好的,越到后面,字迹就越乱越急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她在信中这样写道:
“儿子们,原谅妈妈和你爸错过太多,快死的时候还是想和你爸多说说话,所以提前写好了这封信。”
“如果我现在依然活蹦乱跳,应该会拿着家里的擀面杖一个人先来十下把腿给打断,打断你们的腿还不过瘾,最好连着你爸的腿一起打断。妈妈会擀面杖不离手,天天护在你们身边,谁敢说你们闲话,妈妈就打谁。或许你们会觉得妈妈很粗俗,怎么天天打打杀杀,可就算是这样,我也做不到了。我老了,还快死了,没有多少时间,连想一想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不允许。”
“是的,没想到吧,妈一直都知道,虽然这些年一直过着丧夫一样的寡妇生活,但妈凭借丰富的电视剧经验推断出一个差点把自己给气死的事实,你们俩那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住。 ”
“然然,小谢,妈妈真的很害怕,害怕你们面对不了压力,害怕你们被人欺负,被人议论,害怕你们的前途会受影响,害怕你们不结婚,没有孩子,老了没有人照顾,更害怕你们只是一时兴起,最后会伤害彼此,妈妈好想一直活下去,一直保护你们,你们要是不会长大该多好啊。”
“那天你们都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有,妈妈身上很痛,但不敢告诉你们,只好装睡。装睡的时候听到你们的那些对话,感觉好像只要你们两个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困难可以打倒你们。妈妈知道了,小谢有人照顾了,然然也有人照顾了。虽然还是不理解,不支持,不甘心,不想让你们走这样一条冒险的路,但是我妥协了。”
“希望你们以后可以照顾好彼此,就算分开,也要好聚好散,你们不只是彼此的爱人,还是彼此的兄弟。妈妈没有离开,我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然然,小谢,别害怕,别难过,别自责,妈妈爱你们,爱姐姐,爱爸爸,妈妈一直爱着这个家。”
病房内,谢文斌嚎啕大哭,心跳检测仪有节奏的声音被打乱,变成一声长长的不间断的蜂鸣,预示着一个生命的离开。
王雪新如愿以偿,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82 星星
王雪新的死令谢文斌一蹶不振,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记性也变差,像是和王雪新一样患上重病,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爱人的离去带走了他对凡尘俗世间的一切留恋,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他不想管谢然和谢青寄,也不愿意再管谢婵,反倒是一直抱着王雪新生前的爱猫赵高,魔怔般坐在王雪新最常坐的躺椅上,整日怔怔地发呆。
谢然始终记得把赵高从邻居家接回来的那天。
赵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了好几天都等不来王雪新回家,它开始躁动地满屋子转来转去,使劲咬着谢婵的裤腿把她往王雪新的屋子带。
谢婵忍着眼泪抱起赵高,赵高抗拒挣扎,惨叫几声,最后从她怀里挣脱,跳到王雪新的枕头上盘成一团,不动了。
谢文斌见状,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坚持着,有天把谢然和谢青寄叫到一旁,说他想去出家。
兄弟俩对此毫不意外,上辈子王雪新一死,谢文斌就立刻出家,这辈子碍于家庭关系缓和的缘故又挺了半年,可他到底是撑不住了。
经历过丧母之痛,谁也不愿意让谢文斌再次离开这个家庭。
谢青寄看了眼谢然,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劝道:“爸,你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吧。”
谢文斌笑了笑,抬眼环顾着这间再次成全他王雪新夫妻缘分的房间。
“不了,没什么念头了,看见你俩还容易动气,爸爸老了,管不了你们了,剩下的日子是好是坏,你们哥俩慢慢过吧。”
他眼皮子往下一耷拉,提出早就备好的行李箱,又将王雪新的骨灰盒抱起,上辈子在谢婵强烈反对下没能带走的东西,这辈子总算带走了。
临走前,谢然和谢青寄追出门。
“爸!”
谢文斌脚步停住,他迟钝地转过身。
他是真的老了。
别人被从背后叫住,都是先回头,身体再跟着转过去,谢文斌则是低着头,脚尖先动,肩膀跟着动,整个人都转过去了,才抬眼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兄弟二人。
“找个近点的山头吧,我和小谢会经常去看你的。”
谢文斌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这一走,这房子就彻底空下来。谢青寄和谢然搬回家住,谢婵把赵高留给了他们。
在这半年中,谢然的公司稳步发展,虽没了网站那边的盈利,但好在实体店的销量都还不错。
谢然当起了甩手掌柜,一周只去公司一次,好在小马有了独当一面的本事,一切都像谢然先前说的那样他钱赚够了,现在只想好好和谢青寄在一起,过上辈子从没享受过的平静日子。企'鹅,群、2306)9239/6。日、更;
马贝贝还找了个女朋友,但在一起一个月就分手,听说是女生甩的他。小马从没把女友带来给他们看过,只有瘦子偶然远远见过一次,说长得有点像谢婵姐,也是说话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
谢然听罢,和谢青寄对视一眼,没和马贝贝私下说过这件事情。
这半年以来二人像夫妻一样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偶尔吵架拌嘴,也很快和好。谢然从减少去公司的频率以后就闲下来,把院子里的地砖给铲了一半铺满土,开始在院子里研究种菜,指挥着谢青寄铲猫砂的时候把猫屎留下,他要留着施肥。
谢青寄大三转眼结束,考完试收到谢然的微信,说家里炒菜油没了,叫谢青寄去趟超市,顺便再买点熟食回来,他今晚不想做饭。
临近下班时间,超市的人有些多,附近车位都停满,谢青寄把车停在隔壁街,往超市走的时候看到路边一位提着篮筐卖种子的老奶奶。
谢青寄脚步一顿,打算给谢然买些种子回去,付钱的时候从裤兜里摸出现金。这两年扫码支付突然横扫全国,越来越多人出门不带现金,可谢青寄却像个异类,裤兜里永远揣着一堆支票钢镚,留着给这些不会用智能机的人。
旁边一人走来,问有没有什么好种的种子,要发芽快的。
熟悉的声音引得谢青寄抬头,那人把头转过来,居然是老乔。第一眼还差点没认出来,只见老乔眼窝青黑,看着是被人一拳打出来的,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狼狈的样子和刚从贵州回来那几天很像。
老乔嘴角笑容很快隐去,看着谢青寄道:“是你啊,没想到在这遇见了,刚下课?”
二人找了家咖啡厅坐下,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王雪新的葬礼上。
从那以后老乔就正式从公司退出,谢然和谢青寄有次开车路过老乔家附近,谢然把车一停,用了半根烟的时间决定还是进去看看,结果老乔家却大门紧闭,兄弟俩见没人开门,就走了。
服务员端上咖啡,老乔颇为拘谨地往后坐了坐。这半年来他不知经历了什么,但谢青寄从他憔悴的面容和躲闪的目光中判断出,他一定过得不如意。
“你的店生意怎么样?”谢青寄选了个比较保险的话题。
老乔一愣:“什么店?”他很快意识到,谢青寄问的是当初散伙的时候分给他的那家4S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