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贞在推开?门的时候犹豫了,这是他经历的极少有?的,没有?主意的时候,上一次令他有?如此深刻印象的,还是他十岁那年,生父去世后,独留下他一人讨生活的时候。
如今,表妹该是很惧怕他的,刚才,从她的眼中,顾贞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她想?夺路而逃的欲望。
然而,他还是推开?了门,冉曦没有?走?,连位置都没有?挪动,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泥塑。
凝视了冉曦半天,顾贞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极为小心:“我知?道,我问的话,你都听到了。”
“算是吧。”冉曦低声地回答。
四周一片静谧,再也没有?哀嚎的声音,她想?,王岳已?经死了,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顾贞的手段也是在残忍,与乾朝的祭祀手法,也是不相上下。
“不过,我想?王岳说话,半分真半分假。”烛火照亮了顾贞的面颊,他微微含笑,仿佛一切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什么意思?”冉曦警惕起?来,到了现在,她也没有?把那些信息完全咀嚼清楚。
“他说你的父母与大丞相的夫人关?系很好,我却是不信的。”顾贞的话恰好地卡在了冉曦最关?注的问题上。
冉曦垂着头,摆弄着褶裙上的丝绦,绕在手指上,缠了又解开?,一次又一次,手一抖,勒得有?些重?了,在手指上有?了一道道浅浅的印痕。
烛火下,顾贞看得清清楚楚,还是他开?口,继续往下解释了:“如果?真的如此,大丞相会让你去做祭品?他是一个爱屋及乌的人,看他对于他的女儿的态度就知?道了。”
顾贞说的话不无?道理,其实,冉曦也看出来了,魏恒摆明了是想?让冉黎做他的继承人,哪怕冉黎很痛恨他,若是一般的权臣,早就换了更听话的人选了,除了对妻子的爱,冉曦想?不出来什么别的解释。
爱屋及乌到妻子生的女儿,何尝到不了妻子的故人。
但是,她亲耳听到王岳说的,难道顾贞用了那样的手段,仍然不能从王岳的口中得到真话吗。
“那为什么是我,因?为他恨透了我吗?”冉曦嗫嚅着问道。
顾贞并?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应该吧。”
冉曦还有?琢磨不明白的地方:“我阿姊,似乎是不恨我的。”
烛火下,顾贞的面容平静:“也许,是她与你相处的时间长了,暂时抛却了那些仇怨,也或许,她并?不是喜欢把父母辈的恩怨放到下一代人的身上。其实,我也是,那些事情都是过去发生的,下一辈什么都没有?做,何必怪到他们的头上。”
顾贞特?意补充了一句,可是,这并?不符合他在原书中的作风,他恨谁,可是株连一片的,有?人问起?来,他就撇下一句父债子偿给人家。
这大概并?不是他内心的想?法,行事作风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他这么说,只?是在安慰她罢了。
见她没有?回答,顾贞揣摩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也不敢说,她的心里?没有?一点芥蒂。”
冉曦呼出一口气,她知?道冉黎是善于伪装的,若不是顾贞这回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恐怕身边的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冉钰的朋友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在大昭生活,打理家中的铺面。
“我知?道。”冉曦终于放弃缠绕手中的丝绦了,两只?手触碰到一处的时候,一股冰凉的感觉,手心还浸了汗水。
“所以,为了安全,明日一早,我想你还是不要去见她了,你觉得呢?”
“她”指的自然是冉黎,顾贞在她的面前,一直避讳直接提起冉黎与她的关系。
顾贞专注地看着冉曦,迫切希望得到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是,冉曦是想?见姐姐的,她相信姐姐是不会害她的,她记得与姐姐相处的一点一滴,何况,顾贞的那些话,她也不确定是真是假。
但是,如果?她过去了,顾贞会不会在心里?对她产生芥蒂,有?她姐姐是乾朝的大丞相的女儿在前,又有?她不明的身世在后,顾贞是一个十分多疑的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手在裙子边游走?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物体,应该是随身佩戴的荷包,心思不定,去扯了一把。
没想?到,悬挂的丝线又细又不结实,稍微用力扯了一下,荷包就掉了,顺着台阶咕噜噜地滚下去。
顾贞站在冉曦下面的几节台阶,荷包恰好停在了他的脚下。
怎么是这么尴尬的位置!
想?到这里?,冉曦又急又气,不知?道要不要在给出顾贞回答之前上前一步,把东西捡了。
自从经历过王岳一事后,她时刻提醒自己,顾贞不是她以往印象中的那个不苟言笑的表兄,他是逐鹿天下的枭雄,也会是一个暴君,如今,已?经显露出端倪。
冉曦的手捏住衣角,揉搓来揉搓去,脚微微向下蹭了一步,想?到什么,犹豫了,又收了回来。
再一次扭头看过去的时候,顾贞已?经俯下身,伸手捡起?了荷包。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上面的纹路与图案,然后,缓缓地走?上台阶,到了冉曦跟前。
他的个子高?,一道阴影投下来,把冉曦面前堪称微弱的烛光也给挡住了。
不过很快,他就蹲了下来,冉曦面前又一次现出了光亮。
顾贞把烛火在一边,在略微有?些黑暗的地方,凭借着感觉,准确地找到了荷包应当悬挂的位置。
就在此时,冉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贞伸出手来,却一下子扑了个空,他却不见半分愠色,抬起?头来,嘴角挂着笑容,又上前一步,轻轻地拉住了她褶裙上的丝绦。
顾贞见她没有?再退却了,这才伸出手来,握住丝绦,他的手也巧,冉曦还没有?看清楚他如何将?丝绦绕了绕,他就系得差不多了。
直到现在,他抛出一个问题,也没有?等到冉曦的回答,不过,他并?不需要。
顾贞将?裙上的褶皱抚平,极轻极缓,冉曦甚至都感受不到,有?了片刻,平得不能在再平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若是你明日要去,还是小心些。”
冉曦舒出一口气来,心里?却是不自在起?来:“我知?道,多谢表兄叮嘱。”
对他还用“多谢”二字,属实是见外了,不过她既然在心里?有?了芥蒂,总归需要时间才能消除。
一如顾贞所料,冉曦不愿意在这里?多待,得了他的肯定的答复,迫不及待就要离开?,甚至忘了提起?刚才放在一边的灯,一个人扑入黑暗中。
“等等!”顾贞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中。
冉曦迫不得已?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