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欢在侯府门外等了片刻，便有一个嬷嬷捧著一个木匣子走了出来，将东西交到了宋意欢手中。

当着那嬷嬷的面打开匣子确认过那就是柔姨娘的身契，宋意欢悬著的心这才落了地。

轻抚著木匣子，她抬头看了一眼侯府大门上悬挂的牌匾，转身决然离去。

天上飘着雪花，但宋意欢却并不觉得冷。她双手捧著柔姨娘的身契，带着春杏一步一步地远离侯府。

十多年了，她终于替阿娘达成了她的心愿，带着阿娘离开了这个会吃人的侯府。

这十几年的艰辛，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才能体会。

从今往后，她阿娘不再是侯府的婢妾和所谓的柔姨娘，而是个自由人了。

在侯府做奴婢做得太久了，这世上除了她和齐伯伯都不知道，阿娘她其实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做柔采薇。

春杏从小陪着宋意欢长大，最是了解她们母女二人的苦楚，看到宋意欢顺利将柔采薇的身契给拿到，也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太好了小姐，拿到了身契，小姐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夫人如果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九泉之下定会十分欣慰的。”

苦尽甘来？

还早得很呢。

她要将阿娘真正的死因调查得一清二楚，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曾经伤害过她们母女的人！

阿娘之前在侯府是定安侯老夫人身边的奴婢，就算是成了定安侯的妾室，她本质上也还是个奴婢，压根就没有上侯府族谱的机会。

当初就是为了生下侯府的子嗣难产而死，也不过是落得了一个草席裹尸的下场，阿娘她连一个像样的坟茔也没有。

那时候正是小满，天气炎热，宋意欢又要顾著刚出生的弟弟，压根就没有精力去管阿娘的尸身，待她和齐伯伯一起赶到乱葬岗的时候，阿娘的尸身已经开始发臭了。

齐伯伯怎么也不肯相信阿娘就这样死去，哭得肝肠寸断。两人合力将尸身搬运了回去，寻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将阿娘葬了，立了坟，阿娘才能入土为安。

而因为阿娘的身份，宋意欢在侯府里连一个牌位都不能为阿娘立的，因为那不符合规矩。

宋意欢也不愿看到阿娘的名字被摆在定安侯府的祠堂里，那会让她觉得恶心。

春杏撑著伞为宋意欢遮挡飘雪，主仆二人一步一步向城南走去，顶着风雪来到了永宁巷某一扇门外。

宋意欢抬手敲了敲门，门内旋即便响起齐磊的回应：“诶，来了来了，谁啊？”

打开门，看到宋意欢和春杏一起站在门外，齐磊一脸惊喜。

“欢丫头，你回来了！哎呀，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快进来，外头风雪这么大，你怎么偏挑这个时候过来呢？万一冻著了生了病可怎么办？”

听着齐伯伯关切的话语，宋意欢眼眶一热，眼泪汹涌地流了下来，将齐磊弄得手足无措。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上了？”

“齐伯伯。”宋意欢双手捧起手中的木匣子朝前递去，哽咽著道：“我，我带着阿娘来寻你了。”

齐磊朝她手中的木匣子看去，渐渐意识过来她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眼泪瞬间上涌，他伸出自己颤抖的手，从宋意欢手中接过那木匣子，打开了上面的盖子。

匣子里装着的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片，可这张纸片却承载了一个女人孤苦的一生。这份身契，齐磊足足等了二十几年。

他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怀里的木匣子，汹涌落下泪来，哭得比宋意欢还要伤心。

第238章 绵竹

飘扬的雪中，一座孤坟前，宋意欢穿着孝衣，跪在蒲团上，将手中的身契用火折子烧了个干净。

“阿娘，我如今终于可以这般正大光明的称呼你了。女儿也终于能替你将身契拿了回来，还了你自由。你泉下有知，想必一定也十分高兴吧？”

“这十八年你在侯府过得并不开心，为了我却一直坚强的活着，在侯府保护着我。阿娘所受的苦意欢都看在眼里，女儿希望你来世可以投身在一个好人家，过得快乐些。若有机会，我们来世再做母女。”

“阿娘不用忧心轩儿，他的心疾已经治好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只能暂时与我分开。不过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将他抚养成人的，到时候，再带着他到阿娘坟前来祭拜”

齐磊亦是一身白，他站那里仔仔细细地擦拭著石碑。那石碑十分干净，这是常常有人到这里来抚摸擦拭的缘故。

待宋意欢说完后，齐磊点燃了三根线香，插在石碑前，道：“小薇你也放心，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意欢和轩儿，不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我们家欢丫头啊，如今可厉害了，据说就连陛下对她都赞不绝口呢，有了陛下这般称赞，侯府那些龟孙如今再想欺负她，也得掂量掂量了。”

他虽笑着，但那笑容里却多了一丝苦涩。爱人已去，留他一人独在这世间，若不是还有两个小的需要照拂，他早就随她而去了。

又在这坟茔前陪了柔采薇片刻，宋意欢才在春杏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齐磊朝她看来，带着几分激动问道：“对了欢丫头，我方才听你同你阿娘提起，轩儿的心疾已经治好了？你们莫不是在邢州碰到了之前同我说过的『逍遥神医』？”

宋意欢点了点头：“我们确实碰到了『逍遥神医』，只是，这过程却算不上顺利。”

宋意欢将发生在宋意轩身上的一切都告诉了齐磊知晓。得知贼人使了一出声东击西的计策故意引开玄甲军，将宋意轩丢弃在了山坳里险些丧命，齐磊怒不可遏。

“到底是何人如此残忍，竟对一个四岁小儿下狠手！”

“齐伯伯，凤神医在为轩儿医治时同我说了一些话，让我证实了阿娘她当初的死确实不是意外。”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快同我说来！”齐磊急声说道。

“阿娘怀着轩儿时身上中了一种名为『悲曼陀』的毒，这个毒源自北狄，中了毒的人会令人逐渐消瘦，若是有孕，会催大胎儿，最终导致难产。”

“什么，中毒？北狄？！”齐磊无比震惊，“你阿娘一个内宅妇人，怎么会同北狄沾上关系？”

怕是同北狄沾上关系的不是阿娘，而是侯府里的某个人。宋意欢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我曾托顾大人替我翻阅了府衙里的卷宗，顾大人说，京都城里曾有一大户人家也像阿娘这般突然临盆，诞下的孩子亦是患有心疾。据说那是那家老爷的一个妾室所做，报了官之后，那妾室就畏罪自尽了。”

齐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沉声道：“那户人家叫什么名字，在哪里，那小妾又叫什么，这件事交给我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