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几乎要停滞了,姬陵川靠着强大的定力才堪堪稳住那翻涌激荡的心神。他面上仍是那副冷峻肃穆的模样,只是声音透出了几分嘶哑:
“我们在京都时,有大夫曾说她小产过后身子极为虚弱,往后极难再有孕。”
薛大夫面有愠色:“这是哪里来的庸医,竟做出了这等诊断,这不是在耽误人么?!这位公子,你放心,你妻子不仅没有小产过,她恐怕是连孩儿都未曾生过的!”
姬陵川深呼吸一口气,用力闭上了眼,许久后才睁开。
取了药方,姬陵川留下了两片金叶子,郑重道:“多谢薛大夫。”
走出医馆,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大街上行人行色匆匆,都在赶着回家。凉风自远处吹来,拂在姬陵川的面上,令他那张凝肃的脸庞又显得冷漠了几分。
可无人知晓,此时此刻他的胸腔里藏着多么炽热的火焰,那火焰并没有因为这凉风而熄灭,反而越烧越旺,传到他的四肢百骇。
太医院的钟太医医术高明,又被称作是妇科圣手,替宫里不知多少个贵人调养好了身子,他的诊断定是不会有错。
这位薛大夫医术与钟太医相比谁更高明他不知道,但他看得出来那薛大夫是个秉性正直的,因此绝不会拿病患的身子开玩笑。
如此说来,唯有一种可能可以解释两个大夫诊断结果的不同。
其中一个大夫所诊的脉象,不是宋意欢。
今日在他身边的应是宋意欢无疑,那么钟太医那日在汀兰苑里所诊的那个人,就是旁人。
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心中已有了猜测。
倘若当真如此,那么,这门婚事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往常点着灯时,灯下会有一处地方最为漆黑,光线在眼中晕开来,极易忽略灯下这处地方,因此常常那等监守自盗的举动又被人戏称为“灯下黑”。
他确实没有料想到,这样荒谬的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姬陵川在街头站了片刻,久到他内心完全恢复平静,才转身离去。
宋意欢回到客栈后,便进了自己的房间歇下,不再出去胡乱走动。
另一边,宋南歆则是私底下见了茯苓。
“说吧,今日那小蹄子说要出门转转,她都做什么去了?”
宋南歆身边站着“白芍”,茯苓心知“白芍”如今已经成了宋南歆的心腹,她极为小心的应对着,不让自己显露出任何端倪。
“四小姐带着五少爷还未出客栈就撞见了那顾榜眼,两人说了几句,顾榜眼便追在四小姐身后一起出了门,两人在市集上转了一圈,便去了当地的一家医馆,给五少爷看病。”
宋南歆冷笑一声:“这小蹄子这时候还不死心,还想着要救那短命鬼呢?诊断结果如何?”
茯苓说道:“大夫说五少爷没的救,只要好好养著,平安长大不是问题。”
宋南歆懒洋洋摆弄著自己的手指:“然后呢?”
“然后,世子就到了医馆,说是要给王妃买些药,也是赶巧,和四小姐孤榜眼在医馆里碰上了。”茯苓一五一十的说道,“不过,世子倒是没有理会四小姐和顾榜眼,给五少爷看好了病,四小姐就带着五少爷和那顾榜眼离开了。”
茯苓所说的都是宋意欢准许她向宋南歆透露的,要想换得宋南歆的信任,必须虚实结合,才能不会让她生疑。
果然,宋南歆没有怀疑,而是赞许道:“做得不错,这是打赏你的,如今到了外头,人多眼杂,还需要你继续帮我紧盯着她。”
茯苓双目放光,欣然收下了银子:“是,大小姐。”
宋南歆放了茯苓离开,带着“白芍”回到了宁亲王妃的房间内,便看到姬陵川坐在宁亲王妃身侧,在亲自喂母亲喝药。
第182章 深瞳
见到姬陵川,宋南歆脸上扬起一个端庄得体的微笑,提起裙摆走了进去,意欲从姬陵川手中接过药碗。
“世子,还是让妾身来吧。”
姬陵川避开了她的手,朝她看去,他并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黑黝黝的凤眸静静看着面前的妻子。
不知为何,姬陵川这目光让宋南歆双腿发软,生生打了个寒颤。
“世、世子为何这般看着妾身?”宋南歆心底发虚,轻声问道。
宁亲王妃服下了姬陵川带回来的药,精神比方才要好了许多,打趣道:“川儿有话就说,莫要吓唬世子妃。夫妻之间没什么说不得的。”
姬陵川收回目光,冷冷问道:“你方才去了何处?”
宋南歆强撑着心底的慌乱,回道:“妾身只是在客栈的院子里走一走散散心。”
“母妃水土不服,身子不适,侍奉在母妃身侧才是你身为妻子该做的。初到天祥城,你为何不想着去请个大夫来替母妃把脉开药?”
“我”宋南歆忍住气,小声道,“妾身方才有喂母妃喝过太医开的药,妾身以为太医的医术要比邢州的大夫要高明。”
姬陵川却并不领情:“前几日侍寝时我不是同你说过,邢州与京都气候大有不同,太医久居京城对邢州的水土并不算了解,邢州的大夫自有一套针对之法,你为何不放在心上?”
宋南歆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侍寝侍寝的人压根就不是她,宋意欢倒是有同她说过姬陵川夜里提起过邢州之事,她哪晓得今日姬陵川会拿那夜的事来质问她啊!
宋南歆咬著下唇低下头,心中满是被责备带来的怨气。
他好端端的,冲她发什么火呢?
还是宁亲王妃当了和事佬:“好了好了,世子妃就是个千金小姐,她能懂什么医术呢?世子妃她这一路都侍奉在我跟前,她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你不能没看到就责备人家,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姬陵川握紧了手中的药碗。
看来,宋南歆这些时日在母妃面前倒是本本分分,给自己挣了个好印象。
如此看来,确实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