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板去寻账房的间隙,宋意欢便在书肆内随意打量著。

倏然,她十分眼尖的在柜台里看到了一本新书,那本新书上仅写了四个字《阳山杂记》。

看到这四个字,宋意欢眼睛倏地睁大,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是

“柔姑娘,让你久等了。这是之前没能给你结算的酬劳,算起来有个十两银,拿去吧。”

盛老板的声音止住了宋意欢打算冲进柜台里的脚步。但这意外的发现早已扰乱了她的心,即便她极力克制着,声音里仍旧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

“十两银?”宋意欢道,她紧紧攥著掌心。“账房是不是算错了,我记得尚未结清的部分仅有八两五十贯。”

盛老板面不改色笑道:“没错没错,我看过了,就是十两银。你之前抄写的那些书有一些卖得极好,因而涨了酬劳,是你最近没来我这,所以不知情。”

宋意欢知道,这是盛老板听到她说手头紧,特地给她涨的。

喉头一哽,她被盛老板的善意酸了鼻子,湿了眼眶。

真是奇怪,至亲之人带给她的全是伤害,反倒是一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总是在照拂着她,让她偶尔觉得活着并没有这么糟糕。

收下盛老板递过来的钱袋,宋意欢朝盛老板郑重的行了谢礼:“多谢盛老板的照拂。”

想起被压在柜台里的那本《阳山杂记》,宋意欢试探著问道:“不知盛老板这里最近可有什么新的活计?我还想再多挣些银两。”

盛老板猛地一拍脑袋:“亏得你提醒,我这还真有一个活想要交给你来做!”

第106章 雁回

盛老板说完后便走进柜台里,将那本《阳山杂记》抽了出来,朝宋意欢递去。

“这是我前两日收到的一本新书,内容十分有趣,编者不收一文钱,只说要将这书发扬光大,让京都百姓都知晓边关十六城的风貌。”

“我这两日正想着要找人抄写呢,你就来了。这书你拿回去,和以往一样,能抄多少是多少,按每本二十文的价给你结算酬劳。若书卖得好,再给你翻一倍价钱。”

宋意欢捧着手中的书,就像是在捧著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颤抖的指尖在“灵机先生编著”几个字上拂过,她险些当着盛老板的面哭出了声。

灵机先生,是他!

这个熟悉的笔迹,是他!

他没死,他还活着,他终于又出现在了京都!

“柔姑娘,柔姑娘?”盛老板看到宋意欢捧著那本书低着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宋意欢强忍着眼中的泪,紧紧抓著书哑声问道:“盛老板,我能不能问一问,将这书送来的人长得什么样?年岁几何?”

尽管她竭力掩饰了,可声音里仍旧带了几分哭意,让人听了于心不忍。

盛老板声音缓和下来,向她描述了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脸看上去仅有十六七岁,不过身形却是有些魁梧的,显然是个练家子。”

仅有十六七岁?那便不是他,应当只是来替他跑腿的。

宋意欢记得,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就说过他比她大出许多的。

“我知道了,我会按著往时的规矩,按时将抄好的书送过来的。”宋意欢颔首道,“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宋意欢还没开口,盛老板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若你抄写的书能与原件分毫不差,这母本便送你了,分文不取。”

宋意欢高兴极了,即便隔着帷帽上的轻纱,盛老板也能猜到她此时笑得有多灿烂。

“多谢盛老板!”

担心怀中的书会在回程的路上被汗水给打湿,她还特地同盛老板要了油纸包裹着,确认即便是天上下了瓢泼大雨也不会把书给波及,宋意欢这才满意的离去。

回去的时候,宋意欢的脚步比来时的要轻快许多。她将那书珍之重之地捧在怀中,紧紧贴在胸口,一颗心儿雀跃地跳动着。

时隔多年,她终于又寻到了灵机先生的踪迹。

盛老板说这书中写的都是边关十六城的风土轶事,原来灵机先生消失了这么多年,是去了边关游历么?待回到屋中,她定要好好拜读他的新作,好好看看他这些年到底在边关都做了什么?

宋意欢内心无比欢喜,这是她受制于长姐一来最开心的一日了。

经过一家铺子时,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道迟疑不决的呼唤:“欢丫头?”

这个称呼和嗓音让宋意欢极为熟悉,她停下脚步朝声源处看去,便看到齐磊穿着一身短打粗布衫,双肩挑着一个担子,站在人群中看着她。

宋意欢还留意到,他担子两头缀著是两个大箩筐,箩筐里头装着的是沉甸甸的砖块,压得扁担已经弯曲了,而齐磊此时满头都是汗,汗水完全打湿了他的额头和前襟。

在这里看到齐磊让宋意欢有些意外,她朝前走去,掀开了帷帽的纱帘,一脸惊讶:“齐伯伯,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磊看到她的脸,爽朗地笑了起来,道:“果然是你,我就说这身形看着眼熟。我倒是也想问问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宋意欢笑道:“我出来采买一点东西,齐伯伯呢?你这是”

那担子明明弯得快断了,将齐磊的肩膀压出一道塌陷的弧度,他脸上仍是不见一丝烦恼与苦楚:“近来天气热,画舫码头生意不好,一日也挣不得几个钱,我就寻思著找点活儿来做。你瞧”

他用下巴指了指大箩筐里面的石块,“前面有个人在扩建房子,一担子青砖东家给十枚铜板,搬一趟结一次。我已经来回走了三趟,这就有三十枚铜板了,我再努努力,挣他个一百枚铜板。”

活儿虽苦,但在他口中像是喝水吃饭一样轻松,似乎压不弯他的脊梁。

宋意欢心中感到有些酸涩,也有些触动,她有些不忍心看齐磊如此辛苦,发现前方有个茶楼,便说道:“齐伯伯,瞧您满头是汗,不如将担子放下来歇息会儿吧,欢丫头请你喝杯热茶。”

齐磊忙道:“别别别,你的银子就留着给自己和小轩儿,你如今还在宁亲王府住着呢吧?”

宋意欢点点头,齐磊笑说:“那就是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但你不同,你需要打点丫鬟婆子,还要给轩儿治病,就莫在我身上花费了。再说了,这担子太重,一旦放下就再抬不起来了,不如一鼓作气将它送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