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半夜,庙中柴火燃尽。

落过雨的山林,空气骤然湿冷,伍秋睡不安稳,缩成一团,小声梦呓起来。

担忧天理教再来的慧净没睡,在门口静心打坐。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没想到映入眼里的是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

伍秋的亵裤早在方才被暴徒撕烂,堪堪几缕破布条坠在腿间。醒着时他刻意用长袍挡着,看不大出来,可睡梦无意识的动作令长袍毫无防范地袒露出两条莹白纤细的腿。赤裸的雪一般的颜色直至蔓延到了臀根,内侧隐约青紫色的淤痕,昭示他遭遇过何等羞辱。

冰清玉洁,楚楚可怜又激起人的凌虐欲。

在世人看来香艳绝伦的画面,对慧净只可用触目惊心形容。

非礼勿视。

他急忙闭上眼。

感觉心脏猛地跳动,他快速地低絮佛语,平复心绪许久后,再次睁开眼睛。

慌乱的目光已恢复至清明。

他从行囊中取出干净僧衣,盖在伍秋身上,合掌垂目又呢喃了几句佛语,回到庙口,背身打坐。

第5章 五 银蛇

伍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僧衣,心里猜想应该是慧净师父怕他着凉披上的。

低头看,衣服终究是弄脏了。

伍秋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一股暖融融的似水般的情感流过心间。

打记事起,他便被四处贩卖,跟随人贩子吃过不少苦头,也过过风餐露宿的日子。进了月姐儿的清吟小班后,日子算是好过些,但做错了事依旧不免一顿体罚,直到嫁入徐府,才算是称得了鸡犬升天,享上荣华富贵。

可想来,月姐儿也好,徐子庆也罢,对他的好都是有目的,求回报的,若他身上没了对方看得上的价值,即可弃之如弊,不然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荒谬可怜境地。

唯独慧净师父,似乎与他之前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

僧人有佛家人真正的慈悲为怀,施恩不求抱,是他人生前二十年未见过的纯正善良......

伍秋正感慨着,有人从庙口进来。

高大身躯背对天光,如一尊威武的金刚罗汉雕像,伍秋抬头,一时看愣了。

慧净对其目光不以为意,坦然伸出手:“施主你醒了。我从林中摘的果子,要吃吗?”

宽大的手掌上几个翠绿欲滴的果子,色泽鲜亮,但是看得人牙口发酸。伍秋失神几秒,不想拒绝僧人的好意,便道谢接过。

咬了一口,果然酸涩,难以入喉。

不敢在舌尖多停留,伍秋匆匆将果肉囫囵吞下,皱起鼻子轻轻地说了句好吃。

慧净没察觉伍秋表情不对劲,自己也咬了一大口,随即眉心紧皱。须臾后,他神情恢复淡然,淡然中似又有一丝隐约的无奈,问伍秋:“不好吃吧?”

看出慧净也难以下咽,伍秋这才诚实地点点头。

“吃不下的话给我吧。”

伍秋乖乖交出果子,慧净接过随手放进了乾坤袋,又从里面掏出两块米糗。

“这...你可能吃不惯,但是我们出林子要走一段路,吃点垫垫肚子吧。”

他怎么会吃不惯米糗,这东西小时候行路常吃,许久没见甚至有几分怀念,伍秋对慧净连连道谢,赶紧接过小块的米黄干粮。

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进食,晚上受惊吓没有胃口还不觉,今早起床顿感饥肠辘辘,伍秋握着米糗小口小口咀嚼。

比野果好吃多了。

慧净见伍秋这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和适才的强颜欢笑大行径庭,才反应过来那野果是有多难以下咽,略为汗颜。

师傅常告诫不可以貌取人,可昨日初见伍秋,慧净直觉他是个金枝玉叶的身份。

虽然夜深时分,孤身落魄山林确实有些蹊跷,但伍秋说了是与家人走散,才不幸被天理教的人捉住欺侮,慧净便也不疑有他,没对其身世多作过问。他一心确信伍秋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唯恐娇气的人儿吃不惯粗粮,于是早起出门摘了野果。

这下他不仅以貌取人,还以貌取果,惭愧之情油然而生,合掌默念师傅教诲,自省起来。

吃过干粮,两人上路。

伍秋的脚没有伤到骨头,仍有明显的疼痛感,但勉强能走路,本不想占用慧净的马匹,但在慧净执意下还是上了马。

僧人步履稳练,牵着马,不出一炷香功夫便行至了伍秋所说的山脚休憩处。

出乎伍秋意料,休憩处空空如也。地上除一些生火痕迹证明此处确实有人待过,不见半个人影,看来徐府早已离开了山脚。

呆呆盯视眼前空荡景象,伍秋的心也空了一块。

慧净见伍秋黯然失色,唤道:“施主......”

伍秋眨眨酸涩的眼睛,袖子轻拭眼角,对慧净笑笑道:“我没事,一路上多谢师父了,看来我的家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你打算接下来去何处?”

伍秋第一想法是回徐府,奈何路途甚远,他脚受了伤,又身无分文,回去不是易事。思前想后,他对慧净道:“师父要去哪儿,我可一同随去吗?到了稳定的地方,我想给家人送封信。”

慧净思忖片刻,“我原本要运送米粮前往祠部司,但是......如今恐怕要先回一趟白云寺。”

“白云寺?”

“是。施主愿意同我去一趟白云寺吗?我想送信不成问题。”

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妙巧合,伍秋立即喜出望外,“我和家人本也是要去白云寺的,想必他们是先我一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