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伍秋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自言自语地喃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徐府的火是......”说着抬头将目光投向慧净。

“我也不知。”慧净摇摇头,“火不是我放的,但我那日离开前确实碰见了画像上的女子。”

伍秋思索了片刻,“难道火是柳思烟放的?那房中的焦尸又是谁......”

想着想着,伍秋心中愈发有不好的预感,手心冰凉,将茶碗捧得更紧,取下面纱,喝了几口茶。慧净不识柳思烟,更是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无论如何,如今世人不仅以为伍秋死了,还以为杀死徐子庆的凶手另有其人,这对两人是天大的好事,说是金蝉脱壳都不为过。

两人心思各异又心不在焉地喝完茶,在茶馆吃过饭,才离了店。走在路上,伍秋忍不住想去再看看那张告示,于是和慧净一同折返城墙。

时至日暮,城墙看热闹的人早都散了,只有伍秋和慧净站在墙边盯着那张告示。两人看着,没注意何时身边冒出一个半大少年,用稚嫩脆亮的声音问道:“你们是思烟姐姐的友人吗?”

问话的少年长相清秀妍丽,莫辩雌雄,伍秋瞧他穿着与年纪不符的过分艳俗的衣裳,猜想他应是烟花之地的人。

“你们是思烟姐姐的友人吗?”少年见两人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伍秋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认识柳思烟吗?”

少年点点头,“嗯,以前在琵琶馆思烟姐姐教过我弹琴。你与姐姐信中描述的模样不差,又知姐姐的名字,我想这回不会错了。你记得这是什么吗?”

话间少年拿出一枚小小的盏台,他还没说话,伍秋脱口而出道:“春儿的长明灯?”

“你认得?”少年喜上眉梢,“太好了。那便是你不错了。我这个月在此地等你许久了,这是姐姐要交给你的信。”

少年递给伍秋一封信,喜色又转为淡淡的惆怅,“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怎么跟姐姐交代。这信你收着吧,我走了。”

伍秋接过信,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少年已自顾自走远,但他冥冥之中觉得这封信很沉,无法在路上轻易打开,于是看了看慧净。慧净心领神会,对他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他点头应下,两人随即寻了一间客栈住下,待安顿好后,他才坐在桌前打开了那封信。

若你能见到这封信,那代表你已经安全,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徐府的火确是我纵的。在纵火之前,我与你写下这封信,是想告诉你你自由了,以后可以和你的情郎无后顾之忧地在一起了。再过半盏茶的时间,我将与徐子庆一同葬身火海,到时候世人都会以为死的是你和徐子庆。

别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这段时日,我终日在后院,无人问津,无人关心,或许是因此失了智吧。

我还记得十五岁那年,遇见徐子庆。公子王孙一样的人,那般宠我,还将我从乌烟瘴气的琵琶楼赎了身,明媒正娶回徐府。人人都道我卖乖弄俏、爱慕虚荣,却不知我是真心对徐子庆有情。我与你争,与其他妾室抢,分得他的爱,哪怕是玩物,我也一度以为自己是他最喜爱的那个玩物。可春儿的死叫我寒心。

我道自己出身不好,没有靠山,可是你呢?为何你能备受宠爱?那些日子,我时常想明了,又想不明。直至陈巧的死,直至夜里听见你那些可怜凄惨的叫声,我才真正地明白。徐子庆没有爱过谁,在他眼里,我们不是人,甚至连玩物都不如。

想明白后,我不得不羡慕你,羡慕你有一个奋身不顾的心上人,而那个人似乎也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而我呢,说起来可笑,到此时此刻竟还是喜欢着徐子庆。恐怕这座牢笼,我无心也无力飞出去了。那么,与这个人一同葬身火海又有何不可呢,反正后院凄冷的日子我也受够了。

春儿、陈巧和我都没能逃出去的笼子,如今,你飞出去了。不要辜负我们,好好地生活,将我们的份儿也活回来。

若他是个良人,也不要辜负他。

愿君安好。

柳思烟。

第50章 五十 重归于好

念完柳思烟的信,伍秋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当晚,一直断断续续没好全的风寒也爆发成恶寒毒,发起了烧。慧净赶忙喊来大夫替伍秋把脉,连夜熬煮药汤,又用生姜和苏子叶煮水擦拭过身子,悉心照顾两日才将伍秋的烧降下来。

烧是退下了,可大夫说伍秋身子过于虚弱,若不能好好调养,彻底去除了病根,怕是治标不治本,日后病情仍会反复,嘱咐慧净最好给伍秋买些人参进行滋补。

两人逃亡多时,此刻身上盘缠用得七七八八,连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钱买人参。山穷水尽的慧净只好回赌坊求事做,好在李二爷人爽快,不计前嫌就留下了他。

从客栈退房,慧净在城郊租下一间村屋,白日里照顾伍秋,晚上去赌坊做事,一有钱就与伍秋买珍贵药材进补。在日复一日的呵护调理下,伍秋脸上终于增添了几分气色。

诚然生这么一场大病,伍秋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然而走完这一遭,他意外地顿感身心皆轻松许多,仿佛压在头顶的重重阴霾被人拨开,又重见了天日一般。

虽然柳思烟留给他的那些话时不时跃入脑中,令他神伤,但他已不复刚出徐府时那样惶惶不可终日。如信中所言,他历经千辛万苦,甚至是搭上多条性命,才逃出徐府,再多愁善感、自怨自艾下去只会辜负了所有人的心意。尤其是慧净的心意。他知这些日子他的疏远让慧净很受伤,可慧净并未有一句怨言,只闷头照顾他。夜夜晚归为他的医药费奔走,虽不知做的什么事,但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伍秋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

这日,慧净傍晚时分出了门,伍秋打算等慧净回来再睡,于是简单做了点宵夜,坐在桌前等候。

夜色渐深,困意愈浓,支着头靠在桌前的伍秋等得几欲睡过去,直到子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才脑袋一点忽地醒过来。等他抬起头,慧净已经推开门,见平常这个时候早应睡下的他,显然十分惊讶,站在门外顿住脚步片刻后,才掩上门进屋。

“你怎么还没睡?”慧净的语气透着几分着急,解下大氅披在伍秋身上。

“我想等你回来。”伍秋望向慧净的眼睛,抿抿嘴开口:“你饿不饿,我做了点吃的。”

“我不饿......”慧净向伍秋投去不解的目光,“怎么突然地要等我回来?你大病初愈,大夫说要多休息。”

“这段时间每日都躺在床上,也该休息够了。我今日觉精神不错,闲着也是闲着,就下厨煮了点甜米羹,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慧净下意识去抚了抚伍秋的手,发现是温热的,这才放下心来,“你坐着,我去盛。”说罢盛来两碗还热着的米羹,在伍秋的对面坐下。

“你怎么不吃?”伍秋看着坐下后迟迟不动筷的慧净,疑惑地问道。只见慧净盯着他,双眸映着烛光,明亮又深邃,过了许久竟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感觉你确实精神好了些。”郁湮

伍秋被这目光盯得心头发酸,不禁垂下眼帘,“我的病叫你担心了好久吧。这些时日你都去做什么了,日日晚归,人也瘦了......既然我的病也痊愈,你以后就不要再这么勉强自己,辛苦自己了。我看着很心疼。”话音刚落,他便落入宽厚的怀抱。寒气混着慧净身上的气息涌入鼻腔,让伍秋忍不住依偎在他胸口。

“我不辛苦。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慧净小心翼翼地将鼻尖埋入伍秋的发丝轻嗅,长出一口气。

“我已经好了。”伍秋似是要证明自己的病已好全,抬起头与慧净对视,正好撞入慧净迷恋的神情,心猛地动了下。

两人许久没有这般亲密过,眼下竟有种情窦初开的青涩,叫伍秋羞得避开了眼神。但慧净以为伍秋又是在闪躲他,讪讪地松开怀抱,支支吾吾拼命解释:“我......我不是......”

伍秋心中了然慧净想说的话,用手指抵住双唇,“我知,我知你要说什么。别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一直没有把话讲清。”叹了一口气,他接着说:“因为那些日子,我不愿再想,要我同你说,更是难以启齿。那一晚,徐子庆骂我的话,常和他临死那张血淋淋的脸出现在梦中。我害怕,害怕杀了人,害怕连累你,但我最害怕的是让你亲眼见到了我最不堪的一面......我不知你是否会嫌弃我,也不知日后你想起种种是否会后悔.......”

慧净搂紧微微颤抖起来的伍秋,想要打断他,伍秋却握紧他的手,继续说下去:“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不是这样的人。可当晚的画面历历在目,时至今日每每想起来还是会叫我胆颤。我没做好面对它的准备,连、连同那种事也是一样。我并非对你有芥蒂,只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日?”

说完,伍秋将脸贴在慧净的胸口,听到了清晰而重的心跳声。

半晌后。

“我的余生都是你的。我愿意等。”慧净一字一顿地说。

伍秋闻言眼眶一涩,滚下热泪,将脸更深地埋入慧净的胸口,久违地不是因为伤心,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