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笙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沈南皎这次没喊她名字,大概也是意识到了太簇在这,不能喊薛庭笙的本名。
但就算他喊了薛庭笙的本名,薛庭笙也很难意识到这是在问自己。
她一时没能接上话,两人之间变得静默,而四周却涌动着吵闹,好似静默只在这方寸之间,沈南皎浅色的眼瞳里落着融融烛火光芒,那光芒映得他眼睫也像火光。
薛庭笙:“……我不要。”
沈南皎:“真的不要?别绕弯子啊,要就要,我给你打回来。”
他说这话时不笑也不皱眉挤眼,脸上表情严肃。
他这样严肃,让薛庭笙摸不着头脑。即使是在两人互相厮杀的时候,薛庭笙也没在沈南皎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
她歪了歪头,目光缓慢偏移到擂台上。
一会儿的功夫,擂台上已经上去过好几波人了,不过目前只有人拿走单个灯笼的奖励,还没有人取走过复数灯笼的奖励。
复数奖励要求参赛者在半柱香时间□□落半架花灯,挽弓瞄准的时间大约都难以分匀,无人达成也很正常。
这对薛庭笙而言,毕竟是太久之前的事情。
她被太簇带上北冥山时不过九岁,一晃数年而过,要现在的薛庭笙去回忆那时候的心情,实在为难。
她不会记得这个小小的江南镇子,不会记得那时候刚从地下集市走到太阳光里去的九岁小孩,望着夜色中满架藏满礼物的花灯,是何种新奇艳羡的占有欲。
薛庭笙指尖随意往台上一指,道:“那你试试去射落半架灯笼吧。”
她语气平静,面朝着擂台,半垂眼皮下浓黑的瞳孔偏移向沈南皎。
沈南皎挑眉,转身挤开人群,肩膀上坐着年幼的薛庭笙,大步流星上擂台去了。
这对奇怪的组合,一上擂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尤其是沈南皎,他长得实在太引人注目,人往台上一站,恰如绿槐高柳,月波晃眼。
他向台主要了把小重量的弓,递给小女孩女孩瘦弱,个子也不高,沈南皎干脆在她身后半跪下来,扶着她的胳膊,简单教了她如何开弓。
小女孩看着瘦弱,力气却完全出乎沈南皎的意料。
原本向台主要了最轻的弓,沈南皎还有点担心小女孩会拉不开;但他把着她的胳膊只教了一次,小女孩便将弓弦拉满月。
只可惜准头不佳,夜风中烛火晃动,初次接触弓箭又尚未开始修行的小薛庭笙一箭射出去,箭矢‘哆’的一声刺入灯笼旁边的木板。
她当即不甘心起来,立刻从箭囊中重新拿了一支箭矢搭上弓。
这时候沈南皎已经没什么用武之地,干脆退到一边。他看着小女孩专注的将脸颊抵上弓弦,浓墨似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对面灯架。
直到这个瞬间,沈南皎才终于在这个瘦弱可怜的小女孩身上,找到些许薛庭笙的影子。
薛庭笙确实应当是这样的。
坚韧,强大,执着。
连试了五箭,小女孩终于力有不逮,但也射落三只灯笼。
因为规定的缘故,虽然射落了三只灯笼,但是小女孩只能从那三个灯笼中挑一个带走。
尽管只能挑一个,小女孩却也已经十分开心,跑过去选了一只。
接下来轮到沈南皎他没用观风月,觉得没必要,跟台主要了最重的弓。
那张弓重而大,被身子修长的少年单手握着,弓弦被烛火照得闪闪发亮,好似一线锋利的月光。
他偏过脸向台主点头,台主上前掰断半支香点燃,示意沈南皎可以开始了。
特殊材料的香燃得很快,又提前被人掰断半截,时间紧迫。
薛庭笙站在人群之中,抬脸望着沈南皎。
她在想沈南皎修为几近于无,又不用观风月,要怎么射灯笼呢?
像凡人那样一个灯笼一个灯笼的去射,显然时间是不够的。
拿着弓的时候,沈南皎看起来就和他的外貌一样了,是高不可攀的皎皎天上月。
他从芥子囊中取出四指护手戴上,取出碧绿扳指套上左手大拇指;等他戴完扳指,香已燃过三分之一。
台下议论纷纷,有人不忍这样漂亮的少年受挫,干脆喊沈南皎直接下来。
沈南皎对底下的声音恍然若未闻。
他用弓是左利手,大拇指扣着弓弦,那一线锋利的月光割在碧色扳指上沈南皎右手从箭囊中抽出五支箭。
有人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公子!箭是要一支一支的射的,你弄错了!”
此时沈南皎已经站到擂台对角线上,弓弦逐渐被他拉满,用大拇指扣住弓弦可以给予更多的力。
松手的瞬间,弓弦绷出一声嗡鸣,余力在他脸颊上甩出一条红痕,连带着扬起他耳边几缕黑色碎发。
那五支箭齐发,飞落不同位置,齐刷刷射落五排灯笼。
底下霎时鸦雀无声,一个个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就连太簇,也在略一挑眉后,慢悠悠评价一句:“不论人品,只看箭术,倒是对得起他这张脸。”
此时香才燃过一半,而那整架灯笼已经只剩下最底下两行。
沈南皎站在台上,回头,目光往人群中搜寻着薛庭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