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1)

纤纤素手折下一段新绿柳枝,轻轻别到他的衣襟上:“好啦,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出发吧。”

“这会儿又舍得我了?”

舍不得也没办法,再不送走这尊大佛,她就赶不上今天的沙船了。

畹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纵使后?会无期,她也想要将他的模样刻进?脑海里。

“怎么眼圈还红了呢?”时璲忙揉了揉她的脸,“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畹君低下头去,心底的酸意却溢出了眼眶,化成两滴滚烫的清泪滑下来。

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这样宽阔温暖的怀抱,以后?再也没有了。

送走时璲,她重新坐上马车。

经过里仁街的一间成衣铺,畹君叫停车夫,微笑?道:“难得出一趟门,我想进?去买两件春衫。”

她只?是谢家的西席,衣裙裁制不归谢府管。那车夫不疑有他,在街边停下马车,看着她进?了铺子。

畹君一进?去便买了套素淡的麻布衣裙换上,让伙计领着她从后?门走了出去。

脱离那车夫的视线,她又转过另一条街雇了辆马车直奔附近的东水关码头。

此时正?值巳初时分,码头上停了数十艘运货沙船。

这种?沙船不止运货,也兼载人。虽说所载之客三教九流,畹君却正?是看中了那份鱼龙混杂的好处,将来不管是谢四娘还是时璲,想查她的去向都不容易。

她多给了掌舵十两银,请他辟间单独的小?舱出来给她住。舱边有扇一尺见方的小?窗,望出去便是烟波浩渺的秦淮河。

摇橹的号角吹响,粼粼水波向两侧泛开,金陵的繁华盛景便在烟笼寒水中离她远去了。

入夜后?畹君卸下钗环准备安歇,却发觉头上不知何时别了一段细柳枝。她借着微弱的烛火将那新发的柳枝端详了半晌,忽然释怀地?笑?了一下。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她本是不告而别,却阴差阳错地?得到他的折柳相赠,这何尝不是一种?善终。

第45章 春去也 那样的体验,一辈子有一次便够……

去岁天寒雪重?, 二月份河道薄冰初融,沙船足足驶了一个月才到兖州府。

畹君从济宁取道改走陆路, 抵达京师时已是三月晚春时节。

京师的春日风清云淡,不?像金陵的暮春总带着欲说还休的湿意。

她当初决定让云娘搬来京师,除去远离金陵的考量,还因为旧邻陶妈在京,可以让云娘暂时有个投靠之地。

陶妈的儿子在崇文门外的卧佛寺街开了间豆腐铺,畹君问了路找过去,见到阔别许久的陶妈,来不?及寒暄,先问起云娘和佩兰的去处。

陶妈笑着告诉她,云娘带着佩兰早一个月抵京, 如今在附近的牛角胡同租了间院子落脚。

畹君听罢忙谢过陶妈,动?身去往牛角胡同跟家人团聚。

与金陵的白墙黑瓦不?同,这边的屋舍高阔平直, 处处透着雅正肃朴的气息。

照着陶妈给的地址寻到云娘的住处, 畹君竟生出些近乡情怯之感。她站在石砌门墙前?深深吸了口?气, 方抬手扣响门环。

过不?多?时,黑桐油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畹君欣喜地从门外挤了进去,那应门之人避退不?及,险些被她撞到, 不?由“啊”了一声。

畹君定睛一瞧, 面前?站着个比她高大?半个头的年轻男子。

她惊诧地后退两步,回头去看?向门外的景致。陶妈说胡同西起第六间院子、门口?植着两株樟树的就?是她家的。

她正数着数,那年轻男子开了口?:“是谢姑娘吧?你没走错,这里就?是郑婶子家。”

畹君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又不?着痕迹地将那人打量了一番。

他穿一身月白色直裰, 谈吐举止颇儒雅可亲,只是……她家怎么会有个年轻男人?

畹君谨慎地开口?:“你是……”

“姐姐!”

里头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佩兰从屋里奔出来搂住她的腰。

畹君被她撞得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见到妹妹,她一下子将那人抛到了九霄云外,半蹲下去抱着佩兰,姐妹俩脸贴脸地互诉别情。

云娘闻声从屋里出来,拉着畹君进了屋,让佩兰倒了茶给她喝,又忧心忡忡地问起她在金陵的情状。

畹君囫囵地敷衍过去,转过话头问云娘:“方才开门的那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们?家里?”

“哦,那是小谢大?夫。”云娘一扫脸上的阴霾露出笑容来,“他如今跟我们?住一块儿的。”

畹君一头雾水,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娘告诉她,那年轻男子名叫谢岚,是她们?在进京路上遇到的。

佩兰头一回乘船不?适应,夜半犯了病,好在同船有个年轻大?夫及时出手,帮佩兰压下了病症。

云娘跟他攀谈起来才知道,原来他叫谢岚,竟跟畹君的父亲是同乡。因他家里人都不?在了,便?准备到京城闯荡一番。

云娘怕佩兰再犯病,又正好与谢岚顺路,便?与他结伴同行。

到了京师,云娘见谢岚囊中?羞涩寻不?到落脚处,刚好她租的院子又有空房,便?提出拿租金来抵诊金,让他在这里住了下来。

畹君直皱眉:“娘,你未免也太欠考虑了!咱们?孤儿寡母,怎么能让个男人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