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她是打算着回去找颗差不多的珠子请人嵌上,虽然也要花点银子,可也比整件赔偿要划算多了。

郑姨妈方才拒了她借钱的请求,不好再冷脸;又打量着她去相看人家,也确实需要点上台面的首饰。否则人家金龟婿凭什么要她呢?

凭她那张好脸还是那短命爹留下来的官小姐的虚名?

思及此处,郑姨妈叹道:“罢,罢,你要戴便拿去戴几日吧。只是戴完了就还回来,别琢磨着拿去换钱,我心里一笔笔账算得清楚!”

畹君见目的达成,顿时如释重负,屈膝福礼谢过郑姨妈。

从侯府回到家里已是擦黑的天。

母亲郑云娘一早立在巷口,拉长了脖子等她回来。见到巷外出现畹君的身影,两侧灯笼透出的暖光晃在她身上,落下一层金纱般的光影。

云娘忙迎出去道:“如何了?你姨妈怎么说?”

畹君虽未开口,嘴角已压不住隐隐的笑意,从荷包里摸出那锭金锞子放在母亲手上。

云娘摸到沉甸甸的金子显然是喜出望外,口中直道:“你姨妈这回怎么这样大方了?”

畹君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姨妈也关心着佩兰呢,怕她断了药。姨妈说这金子是送我们的,娘不必想着还了。”

云娘叹道:“你姨妈嘴上不饶人,心地到底是好的。”

畹君没接她的话,别过话头道:“娘明儿拿这金锞子换了碎银,先给妹妹拣药,也分五两给我零用。”

云娘皱眉道:“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畹君立住了脚步看向她娘。

云娘早先也是个美人,可这些年独自一人拉扯着两个女儿,眼角眉梢都是操劳的细纹,连鸦鬓都爬上了几缕银丝,跟保养得宜的郑姨妈比倒足像差了十岁。

她心里一酸,压下心头的不悦道:“我十七了,留点银子给自己备嫁妆不成么?”

云娘没说话,好一会儿才道:“是,是该备点嫁妆。今儿出门,都找不到件像样的衣裳给你穿。等换了银子,娘还要去给你裁两件体面些的衣裳。”

畹君闻言鼻尖一酸,悄悄别过脸去,借一段没有烛光的路擦去眼角的泪。

妹妹有先天的肺疾,母亲一心扑在妹妹身上,鲜少有这样关心她的时候。

第3章 再相逢 两道灼人的视线落在脸上,仿佛……

走到家门口,远远瞧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候在檐下往外张望。

昏淡的灯火照在那丰圆的小脸上,露着一点尖尖下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正是畹君的幼妹佩兰。

云娘见了佩兰,口中责备道:“你身上不好,跑出来做什么?”

“出来迎姐姐。”佩兰怕挨骂,小跑着躲到畹君身后,拿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偷觑着她娘。

畹君一笑,牵起佩兰进了堂屋。

待坐定后,她从怀里摸出包好的桃花面果子,分别递到母亲和妹妹面前:“这是侯府的糕点,做得可精致了,专门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佩兰高兴得两眼冒光,把面果子三下五除二尽数塞进嘴里,将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畹君拿帕子擦去她嘴角的细屑,嗔道:“吃没吃相,平时是少你饭吃还是怎的,谁家姑娘似你这般粗鲁?”

佩兰不以为意,努力地咽着口中的糕点。

云娘听了心中却颇不是滋味。

畹君她爹生前是江浦县令,八年前因病离世。畹君好歹当了九年官家千金,哪怕如今家道中落,亦已养成端庄得体的举止。

而佩兰是遗腹子,一出生就没了爹,胎里又带着病,哪有那样的条件和环境给她学礼仪?

说起来,她最亏欠的就是小女儿了。

云娘把手上的面果子递给佩兰,温声道:“别急,阿娘的也给你吃。”

“娘!”畹君不满,“这块是给你带的!”

云娘笑道:“娘早过了稀罕这些东西的时候了,你妹妹爱吃,就都给她罢。”

畹君闻言闷闷不乐,虽素知她母亲是这样的性子,只是一番心意全然不被母亲放在心上,难免有些明珠暗投的郁懑。

她起身回到屋里,将时问蕊给她的那件罗衫拿出来细瞧。纤薄的银紫色花罗裁剪得宜,在烛火下泛着瑰艳的暖金调,隐透粼光,华美得叫人目不能移。

虽然是时问蕊嫌弃不要的,畹君还是喜欢得不行,小心地将衣衫叠好放进箱笼里,这才取出那枚掉了珍珠的耳坠细看。

耳坠上的孔洞大如拇指盖,要找到这么大的珍珠只怕不易。

畹君暗恨自己粗心,那么大一颗珍珠,怎么掉了都没发觉呢?

翌日云娘拿着金锞子去换了二十六两碎银,留下二十两家用,余下的六两给了畹君。

畹君翻出账本,将这六两银子的入账记了下来。

这些年母女三人相依为命,父亲的留下来的薄产只够勉强度日,云娘平时在酒楼帮厨,闲暇时还得接些绣活来贴补家用。

她从十岁起帮母亲做绣活,如今针线做得极尽秀致工丽,卖出去的价钱也越来越高。及笄以后,又在巷口支了个书信摊,平时替人读信写信,每日也有几十钱的收入。

畹君从书信摊赚的银钱都攒了下来,备着给自己当嫁妆。只是佩兰每月要吃二三两银子的药,有时候家里周转不开,她少不得拿自己的私库去补。

因此两年多了,畹君的私库还是只有可怜的十几两银子。等补上那颗珍珠,还不知道要去掉多少银子。

畹君长吁短叹了一回,仍旧到巷口树荫处支起摊子。

如今暑气渐盛,巷口成了邻里最爱的纳凉去处,连带着畹君的生意也好了些。没客时她便低头做针线,一面分神去听旁人闲话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