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又忍不住下了榻,对?着屋里的琴剑瓶炉左摸右看。
苗苗年纪小?,只对?炕桌上的点心茶果感兴趣,抓着一个比她拳头还大的面果子啃。
畹君笑睇着妹妹和女儿,知晓她们是时璲派人请来?与她作伴的。虽有?些恼他的自作主张,可这屋里确实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一扫前两?日的沉闷。
她摸着苗苗的脑袋,又喊佩兰在身边坐下说话。问起家里和医馆的事,佩兰一一答了,又说起云娘的酒楼,她果然将福春楼的招牌换成了“畹兰居”。
畹君忍不住笑:“她是开酒楼的,取个这么?清雅的名字,只怕招徕不到客人呢。”
“我也说呢!可是娘说她看到这个名字就会斗志满满,一定能将酒楼经营得有?声有?色。”
姐妹俩闲话了一会儿家常,佩兰忽然挽着她的手臂道:“姐姐,看你住得这么?好,我真替你高兴!来?之前我还担心你住那些阴暗破败的地方呢。”
畹君苦笑道:“金笼子和铁笼子有?什么?分别?一样都是身不由己。”
佩兰低声道:“姐姐,那你跟……北定侯,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呀?”
畹君被她问中心事,顿时神色黯然,将玉清唤进来?带苗苗到院子里去玩,这才拉着妹妹的手说起体己话:
“你别看我在这里穿金戴银,其实心里没一刻是快活的……”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妥,至少跟时璲相处之际还是颇有?几分快乐的,便?转了话头:
“姐姐当初真是一步踏错,追悔莫及……”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若没踏错这一步,她又怎会有?苗苗呢?便?又讪讪止了话语。
“总之姐姐以?前走过的弯路,你须得引以?为戒。你跟着岚哥好好习医,将来?做个女医悬壶济世就很好。”
佩兰似懂非懂,眼睛环顾着屋里华丽的陈设,疑惑不解道:“可是姐姐过得也很好呀,为何?说是弯路呢?我当女医,一辈子也住不上这样的屋子。”
畹君叹道:“你只见表面的诸般好处,又哪里晓得背后?的代价呢。你只管记住,除了你的至亲,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给好处你。越唾手可得之物,代价越昂贵。”
比如当年落在她脚下的那枚金锞子。
畹君爱怜地摸着妹妹的脸:“你是自由的小?鸟,姐姐可羡慕你了。我一想到往后?的日子,只怕半分不能自主,都要叫人推着走了,这心里便?难受得紧。”
说着竟垂下几滴泪来。佩兰忙拿帕子与她擦了,又想着往日同姐姐相依相偎的时光,也不由红了眼眶。
姐妹俩哭过一回?,畹君心里的郁气消了大半,让玉清叫厨下治了一桌丰盛的菜馔与她们吃。
她原本准备让佩兰在侯府住上几日,只是佩兰说明日医馆有?病人等?她,便?好歹只在侯府里歇一晚,畹君又让玉澄明儿一早派车送她回去。
用过晚膳,佩兰随口问道:“咱们来了这大半日,怎都没见侯爷的踪影?”
畹君心里不乐,只淡笑不言语。苗苗闻言却忙将头埋进她怀里,口中直道:“不要小?侯爷,不要小?侯爷!”
怀里的小?身躯直发?抖,可见是真被他吓得狠了。畹君忙搂住苗苗哄慰了一番,心里将时璲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不容易哄好她,畹君又对?苗苗道:“以?后?不要喊‘小?侯爷’,别人可以?这样叫,苗苗这样叫不合适。”
“为什么??”苗苗仰着小?脸。
畹君想了想,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苗苗这么?小?,怎么?好意思喊别人‘小?侯爷’?”
“好吧。”苗苗嘟起嘴巴。
夜里佩兰和苗苗都同畹君一床睡了。
翌日凌晨,佩兰惦记着回?去的事,早早爬起来?洗漱。却见屋里已经亮着盏小?灯,畹君坐在桌前打点了个包袱递给她,细细叮嘱道:
“里头装了两?匹织金锦,拿回?去让娘做两?身和你裙子穿;另有?两?盒茶果,你拿回?医馆跟伙计们吃;两?支人参,叫娘收着给你熬药喝;几匣眉黛胭脂,是姐姐给你的。”
佩兰接了包袱,玉清引着她到外间用早膳。因向玉清问起侯爷何?时出门,得知他每日卯时便?出门上朝。见天色已泛起蟹壳青,佩兰怕赶不及,匆匆吃了几口便?进去与畹君告别,让府里的下人引着往侯府门口走。
一路紧赶慢赶,好歹在门口堵上了时璲的马车。见那车夫套了马鞍准备启程,佩兰忙疾奔过去,口中喊道:“侯爷、侯爷,等?一下!”
马车纱窗的帘布掀开,里面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瞧清佩兰的模样,那双微挑的长眼睛眯了一下,唇边露出个浅淡的笑来?:“你是叫佩兰?”
佩兰的脚步犹豫起来?。
说起来?他们并不是第?一回?见面。当初在金陵的那个破庙里,八岁的她说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言。今日这番局面,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佩兰迟疑着走到车窗下,鼓起勇气道:“侯爷……时哥哥,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时璲淡淡一笑。这小?丫头,比她那倔驴姐姐上道多了。
“什么?事?”
佩兰双手紧紧抱着畹君给她的包袱,踌躇了一下,飞快地说道:“时哥哥,你可以?对?我姐姐好点吗?我姐姐她真的很不容易,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一面要在家照顾我,一面还得想方设法赚钱养家。她当年骗你也有?很多不得已,那时候她每次回?家,我都听?到她在被窝里偷偷哭……”
时璲心里抽疼了一下,脸上却冷笑:“别把你姐姐想得那么?无辜,她惯会拿眼泪来?搏人同情。你们姐妹俩一丘之貉,我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佩兰何?曾被人说过这般重话,当即咬着唇低下头去,却忍不住抽噎出声。
时璲头都大了:“你哭什么?!回?头你姐姐知道,又要怨我了!”
“你说我不要紧,干什么?这样说我姐姐!她好歹为你……”
说到这里,佩兰自知失言,立刻止住了话头。
可是时璲眉心已经凝起来?,追问道:“为我什么??”
佩兰怕越说越错,干脆放声哭起来?。
时璲脑袋嗡嗡的,扔了张帕子出去,冷声道:“把你那鼻涕泡擦擦!”
佩兰顺坡下驴接了帕子,唯恐他再追问,忙低着头要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