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心?中感伤不已,因此梦中不知不觉地淌了一脸泪。
被时璲这一碰,畹君从?梦中醒来,再看他那张脸便没有好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怎么了?是不是又恼我了?”时璲在她身?后说道,“你不高兴我过去,我以后都?不过去了。”
畹君闷声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想我的苗苗了而已。”
时璲本来已经?探手抚上她的肩,闻言慢慢将手攥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方似下定了决心?:“那我明天让人把她接过来……”
“不要!”
畹君立刻打断他。她怎么可以再让时璲见到苗苗。
短暂的静默过后,她低声道:“很晚了,我要睡觉了。你回去陪小少爷吧,不用管我的。”
时璲眉心?一皱。她这是什么话!
他探手去扳过她的肩膀,不期然看到枕头底下露出一角册簿。畹君忙伸手去掩,奈何他动作?迅捷,已将那册子拿在手里。
“还给我!”畹君急了。
时璲格开她的手,翻开一看,里面赫然记着一笔笔冰冷的账目,将他们每一次的欢娱燕好明码标价,一次,一百两?。
甚至连墨迹都?没?有干透。
“谢畹君!”时璲怒极,“我给你银子,是为了让你亲近我,不是为了让你时时刻刻想着离开我的!”
畹君平静地?看着他。
真是奇怪,她很怕他生气?,可是当他真的生气?后,她反而不怕了。
她有些?疲倦地?说道:“是,我是对不起?你。我已经?很努力地?在迎合你,很努力地?在还债了。等你出完气?,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迎合?还债?”时璲抖着手里的账簿,“我们这些?天,难道你就?是在迎合,在还债?难道你的笑都?是假的,我就?没?有给过你一点点快乐?”
畹君头痛:“这重要吗?究竟要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有家人,有我的生活。难道你还能把我留在身?边一辈子吗?”
“你那狗屁生活有什么好的?倒贴银子给男人开医馆,还得自己抛头露面去赚钱!”时璲费解极了,“侯府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是嫌伺候你的人不够还是嫌日子过得闷?我再拨十个人到你屋里,再天天请人唱大戏给你听好不好?”
畹君气?笑了:“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人伺候?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讨厌你们这种?奢靡的作?风,讨厌你们那些?无处不在的规矩!我不喜欢使唤人,也不喜欢被人使唤!”
“谁使唤你了?”
“你!”
屋子静默一瞬。
畹君破罐破摔:“时二爷,你知道当初为何我宁愿举家搬走,也不想向你求助?因为我不喜欢受制于人!我喜欢自由,我现在天天被困在这里,我快疯了!”
时璲冷笑连连:“我竟不知原来你这么委屈!你可知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侯府,又有几个人能进得我这明熹堂?”
“我知道你手指缝里随便漏点银子下来,都?能抵得上我一年赚的钱,可是我拿着不开心?!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过得很好,我的日子本来充满希望的!
“我娘以前是庆云楼的厨子,我准备给她开一家食肆,连铺面都?选好了;我妹妹十岁才开始学医术,现在已经?能给人诊病了;我在葛寺□□上当西席,一个月赚四两?银子,澄心?堂一个月能赚十几二十两?银子,我都?给苗苗存了二百两?的嫁妆了!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出现!”
时璲一张俊容都?气?得扭曲起?来了:“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巴不得我死在辽东是不是?”
“事实就?是没?有你我会过得安逸许多!”
“呲喇”数声,他将手中的账簿撕得粉碎,扬手抛到她面前。碎纸横在两?人中间?,如同雪絮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他冷冷地?看着畹君。她将自己抱成一团,望着满床碎纸,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
时璲心?里又疼又怒,半晌方道:“山猪吃不了细糠!”
他拂袖转身?,走到门?口又丢下一句话,“吃不了也得给我吃!”
谁稀罕他的细糠!
畹君望着他的背影,崩溃地?爬下床去,将桌子上一套绿地?粉彩的茶具悉数拂落在地?。
她犹不解气?,又将窗台上的一对梅瓶砸了,多宝阁上的宝镜玉缸赏石如意也被她全部挥落在地?。
她又抄出剪刀铰屋里的纱帐帘幔,直把整间?屋子搞得面目全非,才无力地?坐在地?上伏着床畔睡了过去。
时璲一连数日没?再踏足明熹堂。
屋里换了新的幔帐茶具,畹君也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照常和玉清她们说笑解闷,只是绝口不提“侯爷”二字。
玉清忧心?忡忡地?跟鹤风商量:“鹤大爷,他们俩这都?闹了四五天了!要么您老人家去给说和说和。”
鹤风道:“人家两?公婆闹别扭,你操什么闲心?!”
话虽如此,隔日他还是对时璲道:“我说二爷,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有意思么,不如干脆让谢姑娘和离,你把她娶回来算了!”
“娶她?”时璲冷笑,“且不说她是个有夫之妇,还有个女儿;就?凭她当初那样践踏我的真心?,我也不能给她这个脸!”
鹤风腹诽:那你给人家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现在还屈尊做人家的姘夫是为了啥?为了争口气?哪?
过了两?日,畹君给苗苗的小兜帽做好了。红绸夹棉,边缘嵌了一圈雪兔毛,还缝了两?只老虎耳朵,别提多可爱了。
眼见后日就?是苗苗的生辰,她却困于这深宅大院中,跟时璲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连话都?传不出去了。
畹君心?头沉郁,恹恹地?将兜帽放在了一边。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她转头望去,见是时璲掀了帘进来。他穿了一身?月白色淡金云纹贴里,如琼枝玉树般带进外头清浅的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