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听到这三个字,掌事太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慌忙把银子丢还给姜宝瓷,双手烫着似得背到身后,:“实在对不住,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姑娘还是到别处问问吧。”
姜宝瓷见他闪烁其词,蹙眉道:“刚还说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一提长春宫就不给了?我们娘娘好歹也还是五品才人,你们这些奴才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吗?”
掌事牌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说罢一甩袖子走了,把姜宝瓷干晾在那里。
院中人来人往各自忙碌,内侍们挑着一担担新鲜果蔬和现宰的猪羊从姜宝瓷身边经过,厨娘们在廊下摘菜剥豆削果子,有说有笑的。
没有一个人理她。
姜宝瓷咬紧嘴唇,这些人是故意的,她恨恨地扫视一圈,转身就走。
到了御医署也是同样的境况,连门都没进去就被拦下了,门房的内侍还冷嘲热讽道:“御医署里都是男人,你身为后宫女子,怎么能私见外男?”
姜宝瓷哪能让他唬住,以前在教坊司的时候,登台献技跑堂会,见过的男人多了去了,还怕这些。但她还是强压下火气,把带来的银子送到内侍面前,水眸一转,摆出个楚楚可怜的神态,声音柔媚:“小公公通融则个,奴婢不进去,您帮我照方子取些药来,奴婢感激不尽。”
小内侍年轻面薄,哪禁得主这么个俏生生的小娇娘温言软语,登时红了脸,说话舌头打结:“不......不是我不帮你,我们掌爷......领了命令,只要是长春宫来拿药,一律不给。”
他又瞧了姜宝瓷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好心提醒道:“姑娘还是回吧,别白费功夫了,我听说宫里二十四官监都得了吩咐,你去哪个司,也是什么都要不出来。”
“那奴婢和我家主子就要活活饿死了。”姜宝瓷潸然欲泣,追问道:“求小公公提点一二,这到底是谁的命令,要害我们的性命。”
小内侍心生怜意,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凑道姜宝瓷面前:“姑娘可别跟人说是奴才说的,要不然奴才这颗脑袋就要搬家啦。昨儿晚上掌爷被东厂提督、司礼监秉笔太监陆督公叫去,回来就向我们传了这个命令。”
“这个陆督公,很厉害么,各宫监都得听他的?”
“当然厉害!在宫里头,他可是能跟司礼监曹掌印平起平坐的大珰,还兼管着东厂,陛下格外信重他,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莫说宫里二十四衙门,就是文武百官见了他也像耗子见了猫,怕得要命。”
姜宝瓷蹙眉:“那他干嘛要跟我们长春宫过不去?”
第5章 第5章 必得让陆厂督尽兴
景阳宫是陈皇后的寝宫,因陈皇后敬佛,于是把西厢房收拾成了佛堂,里头供着几尊佛祖、菩萨。
陈皇后每日朝夕上香,抄经修心,从不间断。
巳时过半,陈皇后抄完一遍心经,侍女白梅赶紧上前,替她按揉有些酸疼的手腕,轻声回禀道:“娘娘,曹掌印和陆厂督恭候您多时了,奴婢看您专心,怕惊着菩萨,所以没敢回。”
陈皇后四十来岁,保养得很好,长相文秀,面皮白净,唇边总挂着淡淡的微笑。身上穿着一件颜色浅淡的对襟长裙,外面罩着白狐毛滚边的织金褙子,右襟挂着一串菩提念珠,既清雅又高贵。
许是常年理佛的原因,让她看起来慈眉善目,虽不是李贵妃那种浓艳的美人,却别有一番气韵。
“嗯。”陈皇后淡淡应了一声,把襟上的菩提念珠取下来拿在手里,随意拨弄着,“走吧,去见见。”
“是。”
白梅扶着陈皇后来到佛堂南侧的小厅,曹臻与陆晏和正坐在下首的矮凳上闲聊,见陈皇后出来,连忙起身行礼。
“起来说话吧。”陈皇后坐在两人对面的软榻上,
二人复又坐下。
曹臻和陆晏和都是宫中权势熏天的大珰,陈皇后自然明白他们的手段,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是以对二人也很客气。
“劳两位公公久等,白梅,换新茶上来。”
曹臻忙欠身谄笑道:“多谢娘娘体恤,只是刚才上的陈皮糯香普洱,需久泡才出味儿,不必换。”
曹臻年近五旬,一身密合色小蟒朝天的圆领襕衫,身材矮胖,圆脸、三角眼、淡淡的眉毛,塌鼻薄唇,看起来有几分奸猾。
他在宫中摸爬滚打好几十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生得一张巧嘴,最会哄主子开心,而且说话恰到好处,既让人觉得心里熨帖,又不会觉得他是在溜须拍马。
果然陈皇后和侍女白梅都笑起来,白梅屈膝行了个礼,笑道:“多谢曹公公替奴婢辩白,不然娘娘定要怪我待客不周了。”
陆晏和在一边,安静地坐着不说话。
他今日穿着一身大红飞鱼服,腰束玉带,外面罩着黑色披风,头上端端正正戴着一顶翼善冠,整个人像一把脱了鞘的利剑,把一旁的曹安硬生生衬成了一只矮冬瓜。
出挑的样貌让陈皇后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若非知道他是个太监,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英姿勃发的锦衣卫千户。
“看陆督公这身装束,是有公干?”陈皇后问道。
“是,昨夜替陛下查了个案子,刚回来就听到皇后传唤,来不及回值房换衣裳,还请娘娘恕罪。”陆晏和说着扯了扯披风,挡住衣袍一角。
陈皇后这才发现,陆晏和衣摆上竟有一滩血迹,只是与衣服颜色相近,刚才才没注意到。
圣上的事情,她虽贵为皇后,却也不便打听,况且陆晏和跟曹臻不一样,他不是自己的心腹,凡事只听陛下一人差遣。
“陆督公辛苦了。”陈皇后关心了一句便岔开话头,问曹安道:“李贵妃那里,怎么样了?”
曹臻先笑着反驳:“娘娘记错了,哪有什么李贵妃,现在只有李才人。”
陈皇后听了捻着佛珠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眼中露出几分快意。这么多年了,终于让她盼来今天。
她虽然是隆安帝的结发妻子,但论容貌、家世都算不上好,她父亲以前只是工部左侍郎,若非隆安帝那时式微,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根本就不会娶她为妻。
待到形势好转,刚被封为太子,隆安帝就迫不及待地迎娶了内阁首辅李廷弼的嫡女为妃,行平妻之礼。
那时她唯一的儿子刚刚早夭不过一年,夫君就大张旗鼓的纳妃,意气风发、满脸喜色。
陈皇后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恨透了。
入宫之后,虽然按照祖宗礼法,隆安帝不得不立她为后,却将凤印给了李贵妃,让李贵妃统掌后宫,说是她身子不好不宜操劳,实际却是把她这个皇后架空成了摆设。
而她的父亲陈衡,在工部左侍郎的位子上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直到她当上皇后,隆安帝才象征性地提了一级,升为工部尚书,一直干到现在再没动过。
而李家,李贵妃的父兄、侄子,都凭借的李贵妃的权势平步青云,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能在地方衙门谋个肥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