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各处安排妥当之后,梁子?昌稍稍放下?心来,但李羡之的尸体一天未找到,他总觉得胸口压了块儿石头似的,不得安生,便吩咐一众官员跟家里交代好,暂时都歇在衙里,等事?情有了结果,再回家去。

昨儿夜里又下?雨,雨点儿噼里啪啦落在窗外?的芭蕉叶上?,以往心闲时还觉得是件雅事?,当下?却烦不胜烦,恨不得叫人把芭蕉叶子?都劈了。

辗转了大?半宿,直到四更天雨停了,梁子?昌才睡着。

谁知?刚睡了没一会儿,屋门哐啷一声把他惊醒了,刚睁眼就被人揪着衣领拽下?床榻,押到大?庭广众之下?,光着脚鞋都没来得及穿,身上?也只穿了贴身的中?衣。

其他官员也是形容狼狈,原想跟着梁子?昌在府衙避祸,谁知?竟被李羡之来了个瓮中捉鳖,一锅端了。

有好事?的百姓们?围拢过来,看到平日里出门都是鸣锣开道、官威十足的大?人们?,一个个跪伏在地,神色惊惶,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嘁嘁喳喳的声音里似乎都是嘲笑,梁子?昌何曾受过这等侮辱,他脸上?胀成猪肝色,知?道李羡之这是故意要给他下?马威。

“好一个不知道。”李羡之冷哼一声,“江南道缴纳的税赋是不少,但这些税赋,怕是把老百姓的锅底都搜刮空了,那些给你歌功颂德的,哪一个是百姓,怕是只有崔姓、王姓、谢姓?梁子?昌,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梁子?昌想的没错,税赋一案,李羡之拿了嫌犯,大可以在金陵府衙升堂问讯,或者直接将人押上?囚车,拉到京都大理寺三堂会审。

但他偏要整这么一出,把人都赶到空地上?,就是要让金陵的老百姓看看,他李羡之是如何不畏强权、为民请命的。

“李大?人,几?个世?家虽然家底比别人略丰厚些,却也从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相反,城中?的济慈堂、抚幼院,还都是他们?几?家出资筹建,每逢严寒酷暑,或者灾荒饥馑,他们?还会搭棚施粥,救济灾民,最是宅心仁厚的。大?人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下?官拿了,现?在又攀咬几?个世?家,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大?人还是放了我等,随某到衙内一叙。”梁子?昌辩驳道。

“呵,让你一说,他们?倒成了大?善人了,若不是你们?这些蛀虫圈占田地,逼得百姓流离失所,哪儿来的灾荒饥馑?”李羡之咬牙恨声道,“你莫狡辩,本官已经?派人到几?个世?家查抄,定要将你们?绳之以法。”

梁子?昌听说李羡之只是派人去查抄,料定他手上?还没有实质的证据,便道:“李羡之,无凭无据你如何敢先拿人,本官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岂容尔等随口污蔑,本官要上?书陛下?,参你一本残害忠良之罪。”

“呸!梁子?昌,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哪儿来的脸说自己是忠良?”李羡之还没来得及回话,围观众人中?,一个年轻汉子?啐了一口,喝骂道。

那汉子?冲出人群,跑到李羡之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告冤:“大?人,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小人以打渔为生,家中?并无田产,勉强糊口,原本日子?还过得去,谁知?去岁开始,衙门税官竟然给小人摊派了十亩上?等水田的税银,每年要纹银五两,小人自然拿不出。谁知?,谁知?这金陵知?府梁子?昌,见小人家中?拙荆貌美,竟以税银之名强行?霸占了去,掳到深宅大?院里,至今生死不知?,小人每每去寻,都被乱棍打出来,实在是冤枉啊!”

“放肆!”梁子?昌拧眉喝斥,“本官什么身份,岂会觊觎一个打渔妇人。”

那汉子?被训斥的一个哆嗦,瑟缩着脖子?不敢言语了,目光哀求地看向李羡之。

李羡之冲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上?前一脚狠狠踹在梁子?昌后背上?,又用麻布将他的嘴堵了。

李羡之这才态度温和的对那汉子?道:“你不要怕,有何冤情一一道来,让文书录下?口供,本官一定替你做主。”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年轻汉子?感激涕零,不住磕头。

李羡之命人将他扶到一旁,然后向围观的百姓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本官是奉陛下?之命,来此巡检的钦差,大?家有冤未申的,尽可如实报来,查证之后,本官定然严惩不贷。”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不决。

李羡之见状,知?道他们?是怕梁子?昌报复,便从袖中?拿出一本账册,对众人道:“大?家不用担心,本官手上?已有梁子?昌勾结豪绅、偷漏税赋的确凿证据,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众人见李羡之动真格,便有胆大?的冒头:“大?人,小人有冤。”

“大?人,我家也被摊派了八亩田地。”

“我家十亩。”

李羡之让文书一一登记在册,并当众承诺:“望各位回去之后广为告知?,本官在金陵府衙恭候,十日内,家中?被无故强加税赋者,皆可到府衙上?报案情,待查明?之后,可凭结税契另回多缴银两。”

这一下?百姓炸开了锅,自家登记完了,又赶忙回去告诉邻里。

梁子?昌看到李羡之手中?的账册,满脸震惊,想要质问,因口中?塞着麻布,却只发出呜呜之声。

见众人散去,李羡之在梁子?昌面前蹲下?身,将他口中?的麻布取出,问道:“梁大?人还想说什么?”

“这账册怎么会在你手里?”梁子?昌死死盯着他手中?的账册,双目几?欲喷火,恨不得将那账册烧成灰烬。

“哦,这么说,是真的有喽?”李羡之淡淡一笑,毫不在意的将手中?的册子?扔到梁子?昌面前,账册落在半干的地面上?,瞬间粘染上?污泥,页面翻开,上?面一片空白。

“你诳我?”梁子?昌面色一僵。

李羡之拍拍手站起来:“诳你倒不至于,只是物证重要,李某怎会轻易带在身上?。你那心腹税赋官以经?押入大?牢全都招了,现?在又有这么多百姓的口供,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梁大?人还是不要挣扎狡辩了,乖乖招了,也免得受大?刑,去圣上?面前求求情,也许,还能留条命在。”

梁子?昌面色灰白,一言不发,他仍怀疑李羡之是在诈他,若没有账册,仅凭那些百姓的口供,根本不能治他的罪。

李羡之看他负隅顽抗的模样,猫逗老鼠一般,也不跟他交底,转头吩咐侍卫:“把一干人等押入府衙大?牢候审,趁这几?天的功夫,让梁大?人好好想想。”

金陵府衙对面有一家茶楼,二楼的雅间里,陆晏和听着下?面广场上?的喧闹声,不由蹙眉:本以为抓了人可以即刻返程回京,谁知?让李羡之这一闹,又白耽搁十日。

一旁的冯回撇撇嘴:“我看这位李大?人,行?事?张扬,好大?喜功,又极重名利,实在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让人讨厌得紧。”

陆晏和瞥了一眼,正摆着官架子?迈着方步往府衙内走的李羡之,脸色阴沉,不耐烦地站起身,对冯回道:“走了。”

“主上?往哪去,李大?人的安危咱们?不管啦?”冯回追着问道。

陆晏和道:“嫌烦都以拿下?,应当没甚危险了,你着人盯着便是,何须本督亲自看护。”

吩咐完冯回,陆晏和不再理会李羡之那头的事?,径自回了客栈,专心打点起给姜宝瓷带的礼物来。

其实这些天他已经?准备了不少,除了来之前应承给她?的珊瑚树,还有自己做的攒珍珠累丝头面,冰花飘翠圆细手镯,从外?头采买来的馥记鸭蛋香粉、玫瑰胭脂膏子?,大?小物件包了好几?匣。

他有听说江南桂记糕点好吃,想买来给姜宝瓷带着,但那些点心要么不耐放,要么酥脆易碎,只得做罢。

本打算明?后日就出发,便想着不弄别的了,姜宝瓷若是对这些都不满意,他多陪几?个不是,只说是盼着早回去见她?,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其他,由着她?撒会子?气,也就过去了。

谁知?这又多出来十日,陆晏和无事?可做,又不想去趟税赋案的浑水,便待在客栈里,第?二日一大?早,背了个背篓,跑到后山上?采茶芽去了。

后山是这一带有名的茶山,有一片老茶园,盛产贡茶。陆晏和早早儿的去,给看茶园的老翁二两银角子?,入了园谢绝了老翁帮忙的好意,自己一粒粒掐芽采摘,比给隆安帝批折子?还认真。

待日头一出便回来,拢共也只得半篓,向店家借了客栈后院,杀青、揉捻、理条、晾干,每道工序都亲力亲为,又买来新?鲜半开的玉兰、茉莉花苞,分出一些来,窨制了七八次做成花茶。

十来天的功夫下?来,也才做成了龙井片茶、玉兰花茶、茉莉龙珠、黄毛丫头各一罐。

这些是单给姜宝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