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口?微微鼓胀,又盛了一碗粥放到姜宝瓷面前:“吃吧,不用舍不得,以后长春宫,什么都不会缺。”
姜宝瓷眼睛瞬间一亮,凑到陆晏和面前?追问道:“督公?是?什么意思?您打算放过长春宫了?”
拿汤匙的手一顿,陆晏和瞧着碗中白玉莹莹的米粒,心里轻轻叹息一声:罢了。
他没说话,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太好了,多谢督公?。”姜宝瓷开心地几乎跳起来,坐到桌边殷勤的给陆宴和搛菜,“这个冬笋鲜最爽口?,督公?尝尝。”
陆晏和默不作声地把?碗中的粥吃完,便对?姜宝瓷道:“天晚了,我要就寝,你回去吧,叫两个小侍送你。”
姜宝瓷见?他面色苍白,还是?病恹恹的,也不敢过多打搅,便福身道:“既如?此我就先走了,督公?早些安寝,晚间盖好被?子,睡一觉发发汗赶明儿就大好了。”
临到门口?,姜宝瓷又?驻足回首,望向陆晏和:“我明日还来看你。”
陆宴和坐在原处没什么表示,待她出去便起身,扣上了烛台上的灯罩,在一片漆黑中摸进内室,一头栽倒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姜宝瓷退出正殿,掩上门,又?在廊下等了片刻,直到屋里的灯熄了,这才转身离开。
刚走到庭中,就见?一队人提着宫灯急匆匆进了院子,直直向正殿这边走过来。姜宝瓷依稀认出,打头的那个,正是?陆晏和的徒弟福满,她怕他们一行人闹哄哄的扰了屋里人安睡,便迎上前?去:“福公?公?,督公?睡下了,叫他们小声些。”
福满瞧见?姜宝瓷,略有?些惊讶,脱口?问道:“姜姑娘?你怎么还来?”
自从知道这小宫女利用他师父,福满对?她的印象便急转直下,说话间也生硬了几分。
“今儿小年,我来拜访督公?,送些吃食,谁知竟赶上他病了,便照顾了一会子,眼下他吃过药睡下了,我这便回去了。”姜宝瓷没听出福满语气里的不快,好脾性的回道。
“你见?着师父了?”福满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福公?公?这话奇怪,若没见?着我怎会知道他病着。”
福满不禁多看了姜宝瓷两眼,敏锐地嗅出一丝不同寻常来,杏园虽说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地方,却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以师父在宫中的身份,更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偏这小宫女,说来便来,连师父的寝殿也出入自由,还能劝着师父用药,若说二人之间没点什么,凭师父的性子,绝不会由着她撒野的。
“有?劳姜姑娘,不知师父现在如?何?了?”福满再开口?,声音缓和,已是?客气许多。
“喝了一剂汤药,已经?睡下了。”姜宝瓷道,“瞧着像是?染了风寒,我来时正烧得厉害,好在现在退下来了,福公?公?还是?派人候着些,免得督公?夜里叫人。我明日再来探望。”
福满听了,突然?恨声骂了一句:“曹臻这个忘八羔子,我早晚要把?这仇替师父还回去。”
“嗯?督公?这病,还跟曹掌印有?关么。”
“什么风寒,都是?曹臻那厮在陛下面前?挑唆,才害得师父受罚,昨儿夜里在乾清宫门外直直跪了一个时辰,铁打的人也受不住。”福满气得一拳砸在掌心。
寒冬腊月的,即便是?在屋里,不点炉火也能冻死个人,何?况是?在室外,还要罚跪,陆晏和的腿上还有?旧伤。
姜宝瓷想想那滋味就觉得钻心的疼:“那姓曹的跟督公?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磋磨人,简直欺人太甚。”
福满心里正憋着一股邪火没处撒,听姜宝瓷也替他师父打抱不平,便生出几分同仇敌忾来:“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师父抓了惜薪司几个犯人,没知会司礼监罢了,也值得曹臻到陛下面前?告状,说师父他独断专行,忤逆犯上。”
姜宝瓷听到惜薪司三个字,胸口?猛地一跳,她拉住福满,试探问道:“这里头,还与惜薪司有?瓜葛?”
“可不就是?惜薪司死了个人闹起来的么。”
“啊?”姜宝瓷攥紧衣袖,紧张道,“死了谁?”
福满屏退一众小侍,把?姜宝瓷让到西厢,从小厨房顺了壶热酒,灌了一口?,才对?姜宝瓷说道:“说起来那人你也认识,正是?原来的教坊司奉銮刘槐。”
“怎么是?他?他不是?刚被?调到宫里当差,才几天功夫,这就死了?”姜宝瓷坐到福满对?面,面露惊怕,她不晓得福满知不知道内情,又?想打听出陆晏和到底是?如?何?替她遮掩的,便顺着福满地话茬往下说。
这几日她在长春宫躲着,半点风声也没听到,按理说,刘槐是?正经?的牙牌太监,手下管着一大帮人,每日要处理的事务也不少,人突然?死了,后宫之中绝不该如?此风平浪静、毫无波澜,最起码也会彻查各宫,捉拿人犯。
除非......除非是?已经?抓到了凶手。
可她此刻在这好好的坐着,那陆晏和又?是?抓了谁来给她顶罪?
陆晏和抓人时福满正在办旁的案子,审问之事又?是?陆晏和亲自过手,因此他对?里头的波折并?不明了,但陆晏和与曹臻起冲突,还有?被?隆安帝赶出殿外罚跪时,他是?在场的,除了对?自己师父的心疼外,还有?亲自见?识到帝王无情的愤懑。
他摆摆手:“刘槐那混账,恶惯满盈,死了也没什么可惜。只恨曹臻借题发挥,陛下又?识人不清。师父他明明是?尽忠职守,却被?如?此责罚,乾清宫前?人来人往,陛下把?师父的脸面都落尽了,真是?让人寒心。”
姜宝瓷细细听着,福满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陆晏和是?抓了惜薪司管事姚拥和几个心腹长随,连夜审问拿到他们承认杀害刘槐以及这几年残害宫女的口?供,便将人投入诏狱大牢,准备明日禀明圣上再做处置。
谁知半夜里,那几个人犯竟都畏罪服毒自杀了。
等曹臻到司礼监上值得知此事,已经?是?第二日晌午。
曹臻恨得咬牙切齿,刘槐和姚拥,都是?他得用之人,竟一夜之间都被?陆晏和一锅端了。姚拥会杀刘槐,打死他都不信,至于畏罪自杀,更是?无稽之谈。
他把?陆晏和传唤到值房中,劈头就问:“你怎么查的案子?姚拥怎么会谋杀刘槐?”
陆晏和不疾不徐地拱手行礼:“回掌印,卑职这里有?姚拥的口?供,其作案动机、谋害方法都记得明白,还有?杀人的匕首,也在姚拥的房中找到,证据确凿无疑。”
“放屁!那姚拥为?何?不明不白的死了?”
“仵作验过尸首,是?服毒。卑职猜测,应是?畏罪自尽。”
“胡说八道!”曹臻啪地一拍桌案,“姚拥向来胆小怕事,如?何?敢杀人,又?如?何?会自尽!怕不知是?你栽赃嫁祸,又?杀人灭口??!”
陆晏和八风不动:“卑职不敢。”
“那姚拥服的毒又?是?从何?而来?”
“卑职不知。正派人在查。”
“哼,好一个不知。”曹臻坐在太师椅上,冷冷盯着陆晏和,目光像一条阴毒的蛇:“本座自然?知道你东厂的手段,要什么样的口?供,便有?什么口?供。但你如?此张狂行事,可有?将本座放在眼里,可有?将陛下放在眼里?”
曹臻扯出隆安帝来,陆晏和就不能不动了,他一撩袍子下摆,屈膝跪倒:“卑职惶恐,不敢有?丝毫逾矩,姚拥等人之死,的确是?意外,请掌印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