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还好,一提李阁老,李才人的眼泪又滚了下来:“李家,倒了。”
“啊?”
姜宝瓷倏然睁大眼睛,转头看向王嬷嬷:“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竟闹到如此境地?”
王嬷嬷拿起帕子给李才人拭泪:“娘娘躺一会,药凉了,老奴去热热,再做些吃食来。宝瓷,你来帮我添柴。”
二人来到小厨房,添水点燃灶火,咕嘟咕嘟煮起一锅红豆粳米粥。
王嬷嬷盯着噼啪作响的火苗道:“我怕娘娘再听了伤心,把你叫出来说吧。”
此事的根由要追溯到半月前。
中秋宴上,司礼监掌印曹安引荐外邦使臣来朝,觐见大梁隆安皇帝,除了进贡的马匹牛羊、皮毛香料等物,还献上了十几名罗刹国的少女舞娘。
那些少女个个姿容貌美,栗发蓝瞳,身披薄纱,跳起舞来身姿曼妙,像一群山间精魅。
其中一个名叫月奴的舞娘尤其出众,那双黛蓝色的眼睛,好似传说中的月牙泉,当下就把隆安帝的魂儿勾走了。
隆安帝把月奴留在宫中,晋封月嫔,连续召幸小半月,以致朝政荒废、坊间非议。
妃嫔们也颇有怨言,却不敢直说,纷纷跑来找李贵妃倒苦水。
后宫之中,皇后陈氏,是个诸事不问,只管吃斋念佛的主。是以多年以来,都由李贵妃这个宠妃执掌凤印,协理六宫,位同副后。
“贵妃娘娘可要替姐妹们做主,臣妾都好久没见到陛下了。”
“那个叫月奴的异族女子有什么好,一身的狐骚味儿,话都说不明白,怎么就得了陛下专宠。”
“就是,这宠爱以往都是贵妃娘娘独一份的,那月奴算什么东西。”
李贵妃听了脸色也很不好看,她在后宫十多年盛宠不衰,这次竟也有十几日没被陛下召见了。
但现在那月奴名义上已经是陛下的妃子,圣上要宠幸哪个妃子,是私事,妃嫔敢妄议,很轻易就会被扣上“善妒”的罪名。
众妃嫔觑着她的脸色,见她面露不虞,继续起哄架秧子。
“皇上都连着三次没上朝了,现在坊间都传,说咱们圣上耽于美色,荒淫无道,是个昏君呢。”
“这样下去,江山动摇社稷威矣,咱们做妃子的,虽说不能干政,却也不能听任那狐媚子勾的陛下如此堕落。”
“皇后不理事,娘娘您就是后宫之首,理应担起劝谏之责呀。”
一众丽人你一言我一语,慷慨陈词,说起定国安邦的大道理来,丝毫不逊于御使台那帮清流士大夫。
李贵妃心中本就窝着火气,经她们这么一撩拨,便有些坐不住,握紧一旁的扶手,面上露出些许急躁来。
一个年长些的妃子见她似有动摇,于是趁热打铁道:“娘娘,咱们都是在潜邸就跟在陛下身边的老人,臣妾心里自然向着娘娘您。眼下陛下春秋正盛,如此宠爱一个异族,若让那月奴有了子嗣,以后这江山,岂不是要被蛮人血脉夺去?三皇子才十岁,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三皇子的前途考虑呀。”
这番话一下子戳到李贵妃痛处。
隆安帝虽然后宫妃嫔众多,子嗣却很稀薄,登基十余载,却只稀稀落落生下五位皇子,七位公主。
五位皇子里头,皇后嫡出的大皇子意外早夭,从此陈皇后意志消沉一心向佛。
二皇子赵枢的生母是教坊司乐籍,隆安帝做太子时,在一次夜宴上醉酒,拉着那乐伶荒唐一夜,谁知不久后那女子竟然有喜了。但是毕竟生母身份卑微不堪大用,加之二皇子早产两个月,隆安帝一度怀疑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的,所以也就没甚威胁。
至于四皇子赵煦和五皇子赵乾,资质平平,不好读书,整日只知舞枪弄棒、淘气打闹,陛下点评说是两个将才,显然也并不想把皇位传给他们。
只李贵妃的三皇子赵麟,一生下来就备受瞩目,不仅长得眉清目秀,而且才思敏捷,又有李贵妃这么个地位显赫的母妃。按理,应当是皇储的最佳人选。
可是如今麟儿都十岁了,陛下却一点也没有要立储的意思,让人不得不怀疑圣上另有安排。
若陛下再有了别的儿子,免不了又是一番比评。
这是李贵妃的一块儿心病。
“话虽如此,但我们做妃子的,要恪守本分,不可妄议国事。”李贵妃仍有些顾虑,思付道,“这样吧,本宫写信给家父和兄长,让内阁和六科廊上书谏言,希望能够溯本清源,劝得陛下以国事为重。”
“如此甚好,贵妃娘娘真乃吾辈楷模。咱们也都给家中传信,保证李阁老能一呼百应。”
第3章 第3章 至于这么急色么?
“娘娘肯定是让人坑了。”
姜宝瓷把手中的木柴“啪”地一下折成两截,抿着嘴断然道。
王嬷嬷哑然:“为何这么说?”
“好端端的,陛下爱宠幸谁就宠幸谁呗,贵妃娘娘犯得着吃这一缸干醋?不过一个异域舞娘,长相和中原女子不同,陛下一时新鲜罢了,哪里就能威胁到贵妃和三皇子的地位。这不是狗戴嚼子胡勒么!那些妃嫔,跟商量好了似的,一窝蜂的来撺掇娘娘出头,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王嬷嬷为人体面,听姜宝瓷说的混话实在粗鄙,入不得耳,但又觉得骂得解气,怔怔盯着她问道:“依你看,是谁要害咱们娘娘?”
姜宝瓷摇摇头,事发突然,她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整个人如坠云雾,走路都打飘,到现在只来得及哀叹富贵过眼如云烟,哪能想到幕后黑手是哪个。
但能说动整个后宫的,左不过就那么几位,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王嬷嬷,你接着说。”
王嬷嬷点点头,继续道:“贵妃娘娘也是一时热血上头,当晚就派人递了书信到李府。”
吏科给事中李澈拿着信同父亲一商量,给李贵妃回信道:为臣子者,君上德行有毁,理应忠言直谏。便是贵妃娘娘不传书信,臣等也已拟好折子,只等明日朝堂上奏明圣上。
第二日是八月廿九,也就是今天,陛下依旧没有上朝。
大梁律法,每逢三、六、九朝会,这已经是隆安帝第四次没去了。
文武百官在殿中干杵了半日,不见人来,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堆儿交头接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