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现场情形来看, 不像是遇到劫匪, 散落的行礼里,贵重物品都还在,而且死者伤口多是一击致命, 对方应该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看着倒像是军队, 或者东厂的手笔。
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陆晏和?是站在李氏这一方的,没道理下毒手。至于军队, 那?一片是平原腹地,不是什么战略要冲, 根本就没有驻军。
查来查去,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直到今日,一个以前跟在李澈身边的护卫突然现身, 拿着一封密信和?一件东厂番子特制的飞镖,讲述了那?日李澈遇伏地血腥经过。
“小人一直护送老爷回?京,前段路程都很顺利,各地府衙馆驿也很客气,给我们提供屋舍过夜,还会派人护送出界。”护卫回?禀道,“后来离京都越来越近,老爷的身体有些?不适,想着赶紧回?京与家人团聚,便下令连夜赶路,谁知半夜就遇了埋伏。”
李羡之听完,首先?就狐疑地看向那?个护卫:“当日也有一个侍卫逃回?来,说是除了他之外,无一活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护卫一凛,忙回?道:“我们一共遇到了两拨埋伏,第一队人没那?么厉害,我们侥幸逃脱,跑到了管道两旁的山林里,接着就被另一波人包了饺子,我中镖晕厥,镖上有毒,我本来必死无疑,却......却被第一波人给救活了。”
“这两队人马分别是什么人?”
“第一波我不知道,他们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肯说,只给我治伤。第二?波,则是东厂的人。”
“你?确定?”
“确定,您看那?飞镖,上面刻着东厂专属的豹纹,属下所中之毒,也是东厂药师特制的。”
“既然如?此?,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报信?”
“我......”护卫有苦难言,“属下中毒颇深,那?些?人虽把我救活了,毒药却没完全解,慢慢调养好点之后,那?些?人又不肯放我走?,一直把属下看押在郊外一处民房里,今日才把我放了,还特意替我写了密信,叮嘱我一定要回?来报信。”
李羡之来到李廷弼的房间门外,屏退众人,推开门自己一个人走?进去。
夜深了,但李廷弼还没睡,正坐在桌前,拿着一只玉簪,无声垂泪。
“玉娘,为夫对不起你?啊,百年之后,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你?。”
他早年丧妻之后,就没有再娶,一个人把一双儿女?拉扯大,又教养大了孙子,半生宦海沉浮,是整个家族的参天大树,庇佑着下面盘根错节的小根苗。
好在,女?儿出色,嫁入帝王家,儿子孙子都争气,皆通过科举入仕,一门三玉笏,所拥者众多,在朝堂上,也是能左右朝局的存在。
奈何世事无常,自己唯一的嫡子年纪轻轻,就随他母亲去了,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不伤心。
“祖父。”李羡之来到李廷弼面前,轻声唤道。
李羡之一进门,李廷弼就背过身去抹了把脸,把玉簪收起来,换上一副四平八稳的长者面孔。
“羡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祖父,我查到一些?父亲遇袭的消息,特来回?禀祖父,讨个主?意。”李羡之坐到李廷弼对面,拿出方才气急之下揉皱的密信。
李廷弼扫过一遍,抬头道:“你?不用迷惑,我知道这密信出自谁人之手。”
“祖父知道?”
李廷弼捻着胡须,慢声道:“你?父亲的案件卷宗交上去这么久,大理寺一点进展都没有,可见有人在背后阻挠。如?今你?我皆不在朝中,能把手伸进大理寺的,无非就是司礼监和?内阁。司礼监自然是陆晏和?的天下,内阁如?今是被陈衡把控。原本我是怀疑陈衡多一些?,毕竟陆晏和?辅助麟儿登基,是有功之臣,与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
“那?现在祖父怎么想,果然是陆晏和么?”李羡之凝眸,“若真是他,咱们得赶紧提醒陛下,不要被这条披着羊皮的狼骗了。”
李廷弼突然诡异地笑了,他凑到李羡之面前,小声问道:“你?说,陆晏和?对你?父亲动手,陛下他,知不知道?”
李羡之悚然一惊:“祖父,你?是说......你?是说,怎么可能,父亲可是陛下的亲舅舅!”
“先?帝还是陛下的生身之父呢。”李廷弼反问,“那?又如?何呢?所有拦在陛下面前的,阻碍他登基,妨碍他掌权的,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铲除。”
李羡之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动了动眼珠,看向自己的祖父:“那?......那?咱们该怎么办?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自然不能。”李廷弼目露凶光,“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明明他出类拔萃,大可以施展才华、建功立业,却年纪轻轻就死在政权倾轧中,何其无辜?就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为他报仇雪恨。”
李廷弼拍了拍李羡之的肩膀:“羡之,你?放心,该是你?的,我都一一帮你?拿回?来,老夫会让你?重新主?政内阁,光耀李氏门楣。”
“陆晏和?现在是陛下的心腹,身边还有高手暗卫保护,咱们轻易近不得身,还是要慢慢想办法离间陛下与他之间的关系,待失了陛下宠信,一条阉狗,不足为虑。”李廷弼条分缕析道,“现在,咱们要先?把那?写密信给你?,想挑唆咱们与陆晏和?两方相?斗的人,给揪出来。”
李羡之咬牙切齿道:“祖父告诉我是谁,我先?宰了他祭奠父亲在天之灵。”
“你?仔细想想,若按当时的情形,杀了你?父亲,对谁最有利?”
李羡之思?索道:“当时二?皇子监国?,先?帝以有将皇位传给他之意。父亲一死,我便要回?家守制,李氏一党自然自乱阵脚,二?皇子登基将再无阻碍,届时首辅之位空悬,赵枢可以随意安插自己的心腹大臣。所以,另一批刺杀父亲的人,是肃王安排的。”
“不错,这封密信,应该也是他安排人写了送来的。”李廷弼点点头:“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的小皇帝,技高一筹啊。不但击败了二?皇子,连咱们也一并摆布了。”
“麟儿年幼,哪有这么毒辣的计谋,肯定还是那?个陆晏和?出的主?意。”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默认把这比账全算在陆晏和?头上,他们想要光耀门楣,还得依靠陛下,自然不能让陛下与李澈之死扯上关系,就算有怀疑,也只限于祖孙之间推心置腹,明日出了这门儿,谁也不会提起。
“除了陆晏和?,还有肃王赵枢。”李廷弼道,“他想坐山观虎斗,也不怕被虎咬了脖子。”
“肃王昨日已经启程,赶往封地了,我派人......”李羡之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廷弼道:“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有什么后果,祖父替你?担着。你?放心,想要肃王死的,可不止咱们一门。陛下虽然明面上兄友弟恭,要推行仁政,对肃王亲敬有加,封了江南这么块宝地,可金陵居京都几千里之遥,中间又有秦岭相?隔、长江天堑,中途出什么意外,也再正常不过,你?觉得呢?”
李廷弼知道,杀了肃王,就是替陛下除了心头大患,景元帝非但不会怪罪,还会暗中嘉奖他们。
李羡之心领神会,从祖父屋里出来,把钱伯叫到室内,共同筹谋,在哪里伏杀肃王,确保万无一失。
第二?日一大早,一宿没睡的李羡之刚要合眼小憩一会儿,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了。
他披衣起床出门,来到前厅一看,只见张九远带着一群人,把整个前厅都挤满了。
地上摆着满满当当十八台聘礼,还有一对大白鹅,抻着脖子“呱呱”乱叫,聒噪得让人脑袋发麻。
张九远还在跟钱伯交涉:“叫你?们老爷和?李羡之出来,老夫今日把媒人和?聘礼都带来了,咱们把账算清楚,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李廷弼从内廷迎出来,满脸堆笑:“亲家,亲家请坐,有什么话好好说,两个孩子好好的,怎么就扯到退亲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