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一直待在公主府,把里里外外又重新查看一遍,添置些姜宝瓷喜欢的物件;让聘请来的南北大厨试菜,照着?姜宝瓷的口味改进?;把从苏杭带回来的丝绸锦缎,请织作局的绣娘裁缝按类分季节做成成衣。
还在园中?小楼上搭了个戏台,请了一班京城里有名的鼓乐养在家里,姜宝瓷闲时无聊,可以唱曲解闷儿?。
陆晏和一点点布置,像一只精心筑巢的乌鸦,恨不得把所有亮晶晶的东西都衔回家。
虽然以后这个家里,不会有他的位置,但就算他远在他乡,也能凭着?留下的东西,想象出姜宝瓷吃的什么饭菜,穿的什么衣裳,可能在做什么事情。
他已经跟景元帝请辞,要去金陵做守备太监。景元帝再?三挽留,说自己初登大宝,还许多事情还需要陆晏和辅助,陆晏和这才答应,等?到明年春闱之后,开了金榜,选出一批青年才俊入朝为官之后,再?南下金陵。
如此也好。
陆晏和想,春闱殿试那么多男子,选出出类拔萃,既有学识家世又好模样又好的,再?让姜宝瓷挑,总能有她心动?的吧。
定好了日子,陆晏和也不多留,撑开伞,又走进?漫天风雪里,“三刀”恋恋不舍的追上去,叼着?他的衣角不放,陆晏和身?形一顿,垂眸看向地上的小猫。
他刚要弯腰把猫抱起来,就见姜宝瓷一个箭步冲过来,薅着?“三刀”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指桑骂槐:“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平日对你多好,尽想着?跟别人?跑,你今天跑了,以后就别回来了。”
“三刀”被骂地缩起脖子,咕噜噜哼了两声,以示抗议。
陆晏和面带愧色,讪讪地收回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姜宝瓷和“三刀”一人?一猫,站在西厢门口,像一对被夫君抛弃的孤儿?寡母,莫名凄凉。
“冻死了,‘三刀’,进?屋来。“姜宝瓷晃晃脑袋,将?里面莫名奇妙的想法赶出去。
到了傍晚,雪终于停了,姜宝瓷到正殿去给李太后请安,李太后留她用?晚膳,席间也说起搬迁公主府之事。
“既然装潢好了,该搬就搬过去。”李太后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身?子好了很?多,面庞腰身?也圆润起来,她动?作雍容地吃着?竟元帝今日新孝敬的乳鸽折骨瘦肉粥,把一碗血燕燕窝推到姜宝瓷面前,“多吃点,敲你这段时日怎么清减了许多。”
姜宝瓷瞧着?面前的燕窝粥,有些动?容,带着?几分真心道:“我去了宫外,不能日日见到母后,会想您的。”
李太后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这有什么,本宫给你个凤牌,你想进?宫随时可以来。”
“真的?”姜宝瓷迫不及待地就向李太后讨要,“凤牌长什么样,母后拿给我瞧瞧。”
李太后被她缠得无法,只得叫王嬷嬷去里间拿出匣子,打?开底层暗格,捧出一块赤金打?造的凤头九篆令牌,下面一个和田白玉坠子,明黄丝绦。
姜宝瓷接过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端详片刻,美滋滋地想:有凤牌在手,陆晏和就算躲到宫里不肯见她,也是不能的了。
一边收进?怀里一边笑道:“有了这个,我一日来三回。”
“你可让本宫耳根清净清净吧。”李太后道,“过几日本宫也不在这里住了。”
“母后要去哪儿??”
王嬷嬷笑着?插嘴道:“陛下仁孝,特命人?重修了慈宁宫,请太后娘娘住过去呢。”
姜宝瓷眼前一亮:“慈宁宫好呀,那边一个宫比这边东西六宫连起来都大,园子里也漂亮,快赶上御花园了。”
李太后也被逗笑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可惜,慈宁宫再?好,也得分给那陈太后一半。”王嬷嬷不忿道,“咱们?娘娘被禁足的时候,她可没?少在背后使坏,如今好容易陛下登基了,却还要跟咱们?娘娘平起平坐,想个什么法子,把她赶出宫去就好了。”
姜宝瓷想起那时天寒地冻、缺衣少食的日子,也十?分气不过,脑子一转就有了主意:“二殿下......肃王给先帝守孝百日之期已过,不是说不日就要启程去封地了?陈太后是肃王嫡母,本朝也是有母妃随亲王迁往封地的先例,要不请陛下下旨,让陈太后随肃王一起南下吧。”
“无防。”独李太后想得开:“分一半给她就给吧,本宫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园子还嫌冷清呢,反正那边屋子多,把丽太妃和其它几位太妃也叫着?,姐妹间说说笑笑,也好打?发时间。”
反正现在她儿?子是皇帝,陈太后空有个名分,有什么用?。
住在一起多好啊,让她们?看看自己如今的风光,还得每日给自己请安,奉承自己开心,她们?岂不是要怄死了。
姜宝瓷懂了李太后的意思,暗自啧舌。
看着?昔日对自己落井下石的死对头,只能跪倒在自己脚下,仰人?鼻息过活,心情不好了就找个由头罚一罚,让她们?逃也逃不脱,躲也躲不掉,那可真是最可怕的报复了。
但对于受过磨难的人?来说,只有这样的日子,才是最佳的疗愈圣品。
李太后见她愣神,岔开话?题道:“宝瓷,你住到外头,身?边总要有几个得用?的人?,外面的人?不知?道宫里头的规矩,服侍不好,还是从宫里选几个合适的,你瞧着?谁机灵,把名字报给李松,让他去办。”
姜宝瓷有些赧然,踌躇道:“母后,我其实早想好了一个人?,只是她现在不在咱们?宫里了,我不好开口。”
“呦,你说是哪个,这满皇宫里,你想让哪个宫女跟着?,本宫难道还给你调不来?”李太后笑嗔道。
“回母后,就是以前咱们?宫里的听春,前两年调到丽太妃宫里去了。”姜宝瓷道,“她也不是背主,当时实在是她老子娘病重,等?着?银子救命。后来她娘病逝发送了,听春就老想回来跟我作伴,只是没?合适的机会。我俩向来交好,母后要是允了,跟丽太妃说一声,叫听春直接跟了我去吧。”
“哦,是那个丫头呀。”李太后道,“心眼不坏,人?也老实,就是笨笨的,脑袋一根筋。你若真想要,我明儿?就随你走一趟。”
“哎,多谢母后。”姜宝瓷欢喜地答应。
等?到李太后歇下,姜宝瓷回屋又裹了件厚衣裳,提上一盏宫灯,就去丽太妃宫里找听春。
乍一听闻姜宝瓷被封为嘉宁公主,听春就跑来给她贺喜了,后面更是经常往长春宫走动?,两人?虽然以前也过从甚密,但这两三个月,听春来的尤其频繁,姜宝瓷还笑话?她:“怎么,你这个趋炎附势的小丫头,看我封了公主,这就赶着?来巴结了?”
听春面露难色:“宝瓷姐姐,我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的。”
姜宝瓷笑着?摸摸她的头:“逗你玩儿?的,别当真。不过,你总是来找我,来了以后又闷闷不乐,问你呢又不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跟姐姐说,姐姐现在可是公主,一定能给你摆平。”
听春眼含两泡泪,吞吞吐吐道:“姐姐,我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讲,我......我先前那个对食,他......他要跟我拆伙。”
“岂有此理!”姜宝瓷气得咬碎银牙,“这些狗太监,全都不是东西!别人?真心实意地对他,他却不识好歹。听春,你别怕,我这就去把那个混账打?一顿,让他给你磕头道歉,保证再?不敢犯浑。”
两行眼泪滚落,听春拽住姜宝瓷,皱着?巴掌大的小脸儿?,眼睛红红的:“姐姐你别去,我不用?他跟我道歉,先前因为我娘的事情,没?少麻烦他,后来我娘病逝,也是他送的最后一程,就算是我欠他的。散伙就散伙吧,反正他现在有了新欢,就算他以后回心转意,我也不想再?跟他好了。”
“什么?他还敢脚踏两条船?”姜宝瓷气得两眼发懵,“看我不废了他的......”
说到一半才想起来,那是个太监,本来就废了。
刚提着?弯刀走到门口的姜宝瓷铩羽而归,撇撇嘴道:“看来咱们?两个苦命的同病相怜,你那个三心二意,我这个......呵。”姜宝瓷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路晏和,卡了半天壳儿?,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