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被这样周全地照顾着,律玦不由心头一暖。

两人并肩而行,打算徒步前往中都城中的敬尚学堂。

律玦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却因着感激之情与复杂心思交织着,始终开不了口,斟酌几番后,他突然没来由地问了句:“姐姐为何着男装?”

“因为姐姐不想惹太多桃花债咯”少煊微勾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摄人心魂,“扮作男子总是掩人耳目一些,我接送你出入学也方便得多。”

听到少煊要接送自己,律玦本能地拒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少煊似乎也觉得自己此举可能薄了少年的自尊心,便迅速换了种委婉说辞:“玦儿啊,我并非是不信任你无法照看好自己,实在是恶人当道,你一个俊秀少年,很难不被人盯上你想想啊,若是再遇上之前的遭事,我在鹤梦潭又怎么能安心呢?”

少煊又笑眯眯地补充道:“再者啦,我本身也顺路去城内,你我结伴同行,路上也有话聊好解闷儿,岂不乐哉?”

“姐姐日日都要去城中吗?”

少煊点点头,一脸认真道:“现在家里有两张嘴要吃饭的嘛,我想着也该寻摸些养家糊口的营生,不能总躺在家里啃老本儿啦”

说着,少煊便指了指自己的小背包,解释道:“这不,朋友知晓我画艺精湛,特地帮我介绍了许多替人画像的活儿,我想着刚好每每与你同进同出,日子过得也算充实。”

少煊的话说得朴实又诚恳,律玦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家”这个字眼,以及她为这个“家”的付出,心里不由萌生一丝愧疚之意,毕竟他一开始对少煊唯有利用。他日自己成年自立,必定要对少煊的情谊万分回报,而当下勉强能够让少煊欣慰的,便是在学堂里勤奋读书,不辜负她一番好意。

而对于律玦的小算盘,少煊自然是不知情的,她的心思全然在中都城内。其实她已然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扮作普通人,悠然自得地漫步在中都街头。回想起上一次,大概是天地大劫后恢复不久,那时城中所有角落都塞满了对战神的咒骂和侮辱。

她溜达到集市,却听闻买菜的阿婆们碰面时,三言两语八卦着战神与鬼君的苟且,甚至开始担心他们所生的孽障日后会不会危害苍生。

她走在街道上,路过的孩童叽叽喳喳,露出天真的笑容围成圈凑到她身边,将战神对诸神的背叛编成歌谣,大声传唱,还博得路过众人的热烈掌声。

她混入书声朗朗的书院,才得知将战神昔日的丰功伟绩悉数一笔勾销,留下的只是寥寥几笔她的贪生怕死。

街头巷尾处处都张贴着“战神厚颜无耻,堕落泯灭良知”的标语,墙壁上也处处画着丑化着战神形象的涂鸦。

书肆里跟战神有关的所有画本、书册全部下架,仿佛战神从来没有存在过。缝纫铺公开售卖着扎满银针的战神形象的人偶,甚至成为招揽生意的噱头,包括供奉战神的破庙,也不时飘出令人作呕的尿骚味,就连少煊想要施舍给乞丐的钱币,因为雕刻着战神的图腾,竟也被乞丐断然拒绝,嘴巴里还义愤填膺地念叨着对战神的污秽之语。

……

上百年来,战神从声名狼藉到销声匿迹,已是过往云烟,无人寻找她的踪迹,无人过问她的经历,她不过也只是芸芸众生里渺小的一个影子罢了。

世间和乐安然,就像她当年离开时一般。

新鲜出炉的包子香隔着几条街便飘到了少煊鼻尖,而身旁的脂粉铺子也传来阵阵芳香。

这一边,不知谁家女子正在阁楼上一身华美红装,正绽着笑颜,俯视着簇拥的街头一众为她而来的俊俏公子们,手中的绣球还在犹豫到底该抛向何处。

那一边,似是有哪位大户人家挥金如土、大摆筵席,以庆祝小儿的新生,且不论宴请之人何等尊贵、筹备何等奢华,凡是路过之人道上一句祝福,便有礼相赠。

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孩童玩耍追逐的嬉笑声,街边杂耍的阵阵掌声……

还好,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如她所愿,如诸神所期,那么她落得如何的名声,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但唯有身旁的律玦清楚这不过只是云绘宗所绘假象。

第8章 授艺 “若是你有负于我,我绝不会心慈……

日子这般惬意地过了许久,律玦似乎都已然习惯并享受这种平静中的安逸,但却因着某次休堂时同窗间意见不合的争辩甚至大打出手而被打破。

起因是几个同窗对战神的大肆诋毁,而本就对战神抱有敬意的律玦怎么可能作壁上观。

起先律玦只是很有礼貌地提出了不同的见解,却立即被对方恶言相向,甚至对律玦进行人身攻击,嘲笑他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而那每日来接送他的哥哥那般俊俏,靠什么养活他们兄弟俩自然是不言而喻。

只是提到爹娘时,律玦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他不想因为自己情绪的失控给少煊添麻烦,但当他们的污言碎语提到少煊时,律玦便没有丝毫犹豫地重重向为首之人砸下一拳。

而这一拳便是这场争辩愈演愈烈的转折点。

那帮人虽然同律玦差不多身材,不算太强壮,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迅速将律玦包围起来,拳脚相加,而律玦也不甘示弱,自己负了伤,却倔强地偏要在对方身上也挂上同样的彩。

直到何先生出现,这场闹剧才被叫停。

何先生颇受学生尊敬,饶是这几个家伙不学无术,也对先生敬重几分,见何先生出面,便立刻停了手,等待先生的教训。

当时,何先生并没有急于处理他们的争执,而是先完成了今日的学业,随后便让无关的孩子下了学,才从双方的角度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律玦一直等在另一个房间许久,才见何先生露了面。

“先生。”律玦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声音很抱歉道,“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至于,疏解学生的心结,也该是教书先生的责任。”何先生打量了下他身上的伤口,冲着律玦和蔼一笑,“你一个人单挑他们一群,倒是没吃什么亏。”

“把我打趴下,他们就更觉得自己有理有据,所以我不能服输。”

何先生点了点头,觉得这孩子确实倔强得很:“我听说了你们之间争执的原因关于战神,你很敬仰她?”

“对,很敬重。”

律玦站得笔直,认真地点了点头,神情严肃。

“其实每个人对任何事任何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观点和见解,这是生而为人的权力……但这种权力该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的,然而他们的冷嘲热讽忽略了这一点,这是他们的无教养,所以他们该意识到自身的错误。”

何先生带着笑,对律玦娓娓道来。

“而你,没能控制好情绪先动了手,也有不对你在众多化解矛盾的方式中,选择了最极端和最自私的一种,而它并不能阻止事情的终结,反而会激化它、让它愈演愈烈。”

“律玦,一个成熟的人是不该诉诸暴力的。”

“是先生,学生明白。”

律玦再次恭恭敬敬地向何先生鞠了一躬,这些道理他可以想明白,只是情急之下,他还是没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

“我今日所言,并非要你一昧克制自己的个性我们并不必要为了常人墨守成规的理念,而压制自身的心性委曲求全,我们需要谨记的是,总要有冲破束缚打破常规的气魄与眼见,但凡触碰到底线的边缘,我们绝不逆来顺受愿敢为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