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那时就是三十多生子,一尸两命。”七姑淌泪。
对从未见面的阿婆,美若欠缺同情。
她伸手给七姑抹泪,“七姑,不要哭。阿公后来那样潦倒,阿婆锦衣玉食惯了的,未必挨得住辛苦,早早去了说不定是好事。”
七姑点头。“大小姐这样钻牛角尖,会累了她自己。”
美若沉默。
“是不是流年不利?还是我拜佛不诚心?”七姑痴痴呆呆地想,努力发掘原因。忽地醒神,“小小姐,你继续睡,明早七姑陪你去医院。哎呦,这只死猫,居然睡到打鼾。”
美若抱住戴妃躺下,不一会重新坐起,拨亮台灯,拉开抽屉。
一只黄铜哨,一把五四枪。
她取一块?S皮擦拭。
两年多前,华老虎逃港,在詹家久等詹美凤不归。独手频频催促之下,华老虎站起,问美若:“阿若,你去年生日时,契爷送你的那只哨子还在?”
美若点头,上楼取了哨子下来。
华老虎接过,缓缓拂拭,眼中有欷?[之色。
他惆怅一笑,问道:“这种没用的东西你不嫌弃?契爷以为早被扔进垃圾堆。”
“是契爷送的。”
华老虎点头。“这是契爷加入警队第一把警哨,还是契爷阿妈用家中余米换来的。算算,也有近三十年。”
美若知道自己做对了。
“阿若,契爷这一走辗转四方,照顾不了你母女,你们万事小心。”
她抿紧嘴,不让自己落泪。
“将来,等风声平静,如果有需要,可以去伦敦唐人街找一个叫四九的人,他在爵禄街开有一间餐馆,叫四福九喜。四九当年在九龙城寨和你独手叔称兄道弟,又受我恩惠,你说是华老虎契女,把哨子给他,他一定帮你。”
“爵禄街,四九,四福九喜。”美若默念。
放好哨子,换那把枪仔细擦拭。她停了手,仔细想想,翻出匣底仅剩的三棵子弹,装入弹匣。
“快点长大吧,这次我不贪心,不求读名校风光留洋,只求让我早日拿到身份证。”
第二十五章
两母女之间势同水火,见面时,美若除了默默忍受詹美凤的冷嘲热讽,别无他法。
她干脆不出门,躲在房里养病。
只是苦了七姑。
詹美凤当年少女怀春,与詹笑棠的朋友私奔,以为对方家世出众,在外同居数月只当做玩,玩厌了自然会有人来接她去半山豪宅做少奶奶。
知道遇人不淑,上当受骗时后悔已晚,她已经怀有数月身孕。她怕引产丢了性命,听说年幼生子依然能保持好身材,于是决定生下美若。
其间吃了不少苦头。
但这回不一样。詹美凤吃准了靳正雷虽然不愿意要孩子,但同时也不敢伤她性命,谈判时她狮子大开口,但凡衣食住用,无一不挑最顶尖的索要。
于是乎,接下来的日子里,宁波街上,经常看见黑帮人士捧着参茸补品绫罗皮草的礼盒往詹家送。
七姑天天忙着炖汤,二楼又时常响铃传唤,不是肚子疼就是腰背痛。七姑和菲佣跑上跑下,累得狗一样喘气。
詹美凤决心要把上一次怀孕中缺失的尽数弥补回来,可惜佣人不捧场,黛米闹着辞工,靳正雷只得再请两个佣人来。
他不堪其烦,仍时常来宁波街逗留片刻,只可惜想见的躲在房里,不想见的听见他车声,立刻探身出窗,挥手高喊“达令”。
连詹笑棠也觉得他家姊不可理喻,躲了多日不出现,经过詹美凤在电话里一轮炮轰,他终于来到宁波街。
詹美凤将参茸海味分出一半丢给弟弟。
“鹿鞭?虎骨?”詹笑棠哭笑不得。“家姊,你吃这个养胎?”
“你管我吃不吃?我想要他愿意买就行。”
“家姊,你这是何苦?跟李显威去狮城不好?有少奶奶的日子不过,和人赌这口气,最后能落到什么便宜?”
“便宜?笑棠,家姊知道你用意,不就是想多占便宜?最好你外甥女跟了这个,你家姊跟了那个,要钱花用时一次双份,做梦都会笑醒吧。你有无廉耻心?”
詹笑棠被她道破心思,脸也不红,矢口否认道:“我没有那狠毒心肠,全是为了你考虑,好好的人家你放弃不要,累得李显威黯然离开,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詹美凤冷眼打量弟弟,“李显威真是新加坡李家?真离开了香港地?笑棠,你老实坦白。家姊已经快被逼上绝路,你可不要再推我一把。”
“你什么意思?”詹笑棠气愤,“骨肉血亲,我怎么可能害你?”
詹美凤扭手指,回想那两月缠绵时光,缓缓道:“我后来想,李显威出现的时机太巧,着实让人放心不下。会不会是设仙人局?”
她弟弟低头思索,又摇头,“应该不会是设局,谁会拿那许多钱来彰显身世?他交给公司的定金,可是真金白银足足十万有多。”
经过这次重大打击,詹美凤自觉聪明起来,“姓靳的自己就开电影公司,左手出右手进,来去都是他的钱,有什么不可能?你亲眼见到李显威离港?谁知是不是办事不利,被姓靳的沉了塘?”
“亲眼见过倒没有,但他有留书一封,说春天会回来投资新片。”
“哼!春天,你也信?”
“那明珠姐怎么说?”
詹美凤踌躇,“明珠不会害我的,这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