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宋橙听见聂书姚终于哭出声音,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周途去世那几天,聂书姚每一晚都做噩梦,她每一晚都在呓语喊着周途的名字,她总是哭着喊对不起。
就好像,周途的死,是她造成的一样。
宋橙和许菲白天一直开导她,说周途撑了这么久是真的累了,跟她没有关系,但聂书姚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睁着眼万念俱灰地看着头顶的灯,灵魂像被人抽走了,只有一具身体空壳放在那。
那天夜里,聂书姚吞了安眠药,没人知道她吃了多少,又是从哪儿攒下的,只知道周铎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他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把安眠药全部吐出来,又送她去急救室抢救。
直到医生出来说聂书姚没有生命危险时,周铎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还在发抖。
聂书姚的精神状态很差,她陷入了自己创造的死胡同里走不出来如果当初她没有找周铎借种,她就不会怀上孩子,如果没有怀上孩子,周途就不会知道他的孩子不是他的……
如果周途不知道,那他走的时候,会不会安详一点……
可他知道了,所以,他走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这个世界的呢?
聂书姚光是想想,心脏就一抽一抽的泛疼,她无法原谅自己,是她给了周途希望,却又亲手摧毁了他的希望。
是她害死了周途。
可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她明明,一直期待着他降临到这个世界。
她明明,那么想要陪着他长大,却从他出生到现在都没能好好看他一眼。
“对不起……”聂书姚抱着孩子跪在地毯上,放声大哭起来,“对不起……”
周铎洗完澡出来,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杨宇从行李箱里拿出棉签纱布给他的手重新包扎得知周途接到的那通电话是周书方打过来时,周铎一句话都没说,眼神一暗就要去周浦和家里。
许疆见他情绪不对,叫了宁辉宁新一起把人死死拦住,宁辉因为挡在最前面,被周铎打了好几拳,眼睛到现在都是青的,宁新也被踹断了一条腿。
幸好当时秦峰和杨宇也在医院,若不是四五个人一起拦住周铎,只怕周书方就被周铎活活打死了。
而周铎停手时,整个手背都血淋淋,分不清是别人身上,还是他自己身上的,他当时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剩下聂书姚崩溃质问他的那一句句:“是你害死了他……”
和二叔一家几十年的恩怨,到头来却报应在了周途身上。
“老板,好了。”杨宇包扎完,将行李箱收拾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周铎看了眼时间,起身往聂书姚的房间走,她已经睡着了,怀里搂着小小的孩子,母子俩下午哭了太久,这会睡得都很沉,周铎坐在床沿安静地看着两人睡觉。
孩子忽然瘪瘪嘴大哭起来,大概是饿了,周铎两手掐着孩子往外走,许菲刚好急匆匆跑过来,差点撞到他,避让了一下,把温好的奶瓶递到周铎手里。
周铎把孩子放在婴儿床上,单手拿着奶瓶喂到他嘴里。
许菲悄悄拍了张照片,正要去拿尿不湿时,看见聂书姚着急忙慌地从床上跑下来,连鞋子也没穿,她看见许菲就哑着嗓子问:“孩子呢?”
许菲指了指婴儿房:“在里面喝奶了。”
聂书姚走进去刚好看见周铎在举着奶瓶,孩子闭着眼正大口吮着奶嘴喝得嘴角都溢出些许奶汁。
聂书姚做了噩梦,梦里周途不在了,孩子也不在了,她醒来发现孩子没了心脏都快停了,现下看见孩子好好地躺在面前喝奶粉,她心下一松,腿都软了。
许菲忙上前扶着她,把她扶回房间,又说她晚上没吃多少东西,一会去楼下做点好吃的送上来。
聂书姚没有拒绝,声音哑哑地道了谢。
过了几分钟,周铎两手掐着孩子回来了,他还是不会抱孩子,月嫂教了他,但他觉得不稳当,担心把孩子摔了,选了自己觉得最稳妥的方式。
他把孩子放在床上,拿小毯子搭在他肚子上,起身时将壁灯的光换成了暖灯,孩子喝完奶就睡着了,小小的嘴巴时不时咂一下,像是还没吃饱。
聂书姚低头看脚下的地毯,见周铎要走了,这才开口:“我想带着周一去别的地方住。”
周一是宝宝的小名,大名叫周衍盛,是周途取的名字。
周铎脚步停下,没有回头,他这些天都很少开口说话,声音比她还哑:“去哪儿?”
聂书姚不说话了,她的目的,只是不想见到他,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又怎么会告诉他去哪儿。
周铎偏头看了她一眼,聂书姚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眼睛是肿的,眼尾和鼻子是红的,嘴巴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她垂着眼皮看着地面。在医院病房里,她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不是看天花板就是看地板。
眼下,她那双眼里好不容易有了点亮光。
周铎不想,也不能毁了那道光。
他点了点下巴,说:“把许菲带上。”
“不用。”聂书姚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我自己可以。”
她不需要他,也不需要他的人,他的任何帮助。
周铎最后看了眼孩子睡着的面容,转身往外走,只低哑的声音落在空气里:“好。”
聂书姚还没出月子,便带着孩子坐车到了北市一个小小的镇上,叫虞乡镇,这里是北市一个风景很美的小镇,因为这儿种满了争奇斗艳的花而远近闻名。
从前周途带聂书姚来这儿拍过风景,两人也找了旅店住过,聂书姚对这儿并不陌生。
她租了间有院子的房子,院子里的爬墙玫瑰开得正艳,她的行李并不多,两只行李箱,里面除了她自己的一些衣物,剩下的全是孩子的奶瓶奶粉尿不湿以及儿童玩具。
她在这儿住了一周之后,才打电话给父母报了平安,并没有告诉父母具体位置,只是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带着孩子过得很好。
她夜里仍会做噩梦,偶尔还会梦见周铎,男人亲吻她的额头说对不起,背景是在医院病房里,聂书姚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依稀记得,她精神状态不稳定的那几个晚上,周铎一直会来病房陪她。
但他说过什么,她一概都没听清。
他这辈子从没跟人认过错,又怎么会跟她说对不起呢。
大概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