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古卷。在《神隐书》出现在月光下的时候,在场的四人脸上均露出贪婪的表情。
心灯随手将之抛给鬼樵翁,仿佛只是抛开一片树叶。
鬼樵翁接过书来,简直不敢相信,确定了手中之物的确是江湖中人人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神隐书》后,他的老脸上绽开了菊花般的笑容,但眼中却闪过一抹狠厉的幽光。
鬼樵翁道:“既然你交出了《神隐书》,那老夫也自然守信用,接着!”
说着,鬼樵翁把弥莲抛了出去,弥莲本就奄奄一息,那经得住这一摔?
心灯急忙提身去接。
鬼樵翁虽然站着没动,可是广袖中有寒光闪灭。
管牧看得清楚,刚想叫小心,但是已经晚了。
一支铁翎箭从鬼樵翁袖中的机括发出,挟着雷霆之势刺向弥莲背心。
弹指间,铁翎箭从弥莲背后没入,却又从心灯背后透出,其势仍未止歇,直到碰上佛像,才反弹了一下,掉落在了地上。铜铸的如来佛像上,亦起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弥莲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心灯的伤在右胸,鲜血沿着窟窿汩汩而出,他急忙点了伤口周围的穴道,望向鬼樵翁的目光,如森冷寒冰般让人心底发冷,却又如地狱烈焰般令人毛骨悚然。
鬼樵翁被心灯那魔鬼般的目光慑住,竟似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丝毫无法动弹。直到心灯疾风般出现在眼前,而胸口传来了骨头断裂的闷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能躲开这一袭。
可惜,已经晚了。
鬼樵翁倒了下去,但临死的时候,他的手仍旧死死地抓住了《神隐书》。
心灯仿佛力气已尽,他缓缓退后,颓然坐在了佛像下,喃喃:“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弟子还是违背了誓言,在佛祖面前妄开杀戒了。”
大雄宝殿中一片沉寂,闻人玉三人也不敢妄动。
月华如水如纱,从四扇天窗中透入,将大殿变成一片银色世界。
望着外面的月色,心灯悲伤地喃喃:“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那样的美丽,最邪恶,却又最纯洁的美丽,再也见不到了……”
听着心灯的声音渐渐微弱,确定了他再无威胁之后,荆铁向鬼樵翁走去,去夺他手中的《神隐书》。可是鬼樵翁执念太重,临死仍死死地攥住了《神隐书》,书在他手中竟掰不下来,荆铁向来没耐心,一刀剁了他的手,连手带书拾了起来,鲜血淋漓。
“哈哈……呃!”荆铁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然而,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
管牧缓缓地回过头,闻人玉正站在他身后,笑得文质彬彬,谦和无比。他的目光再往下望去,闻人玉手中握着断掉的龙泉剑,剑身没入了他的侧腹,鲜血淋漓滴下,和地上鬼樵翁的鲜血融在了一起,仿佛在昭示着某种天道循环,因果报应。
“你,好狠!”荆铁伸出了双手,去扼闻人玉的脖子。
闻人玉仍旧谦和地笑着,但手却猛然往前递进,直到一路患难的朋友的手僵在了半空,五官渐渐扭曲,脸色渐渐灰白,瞳孔渐渐睁大,最后瘫倒在自己肩上。
将手中的断剑抽出,将荆铁的尸体推开,闻人玉转身,笑着向管牧走去,笑容谦和而文雅。
管牧打了一个寒战,他平日尚不是闻人玉的对手,更何况,之前混战中,他已被心灯重伤,急忙赔笑道:“闻人老弟,有话好说,有话……呃!”
断剑刺入胸口,堵住了管牧的话。
闻人玉望着用手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的管牧,笑道:“管兄叫小弟多积阴德,可惜小弟只信今生,不信来世,积了也没用,所以不积也罢。”
管牧拼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闻人玉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你会遭报应的!”
闻人玉耸了耸肩,推开了管牧。
管牧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闻人玉并不忙着去拿《神隐书》,巡视四周,发现心灯还在对月喃喃:“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他注意到,心灯雪白的僧衣,前胸后背都已经被鲜血浸透,料想那一箭之伤定然极其严重,此刻的他一定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
闻人玉嘴角泛起温润的笑意,提着断剑走向心灯,在他面前蹲下,将剑抵住他的脖子:“呵呵,作恶多端的威音王,如果死在龙泉剑下,那我闻人玉之名,一定会传遍江湖。威音王,你被我闻人玉杀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说着,闻人玉剑锋一递,就要割下心灯人头。可是,心灯原本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明起来,原本被死亡阴雾笼罩的脸,也突然焕发了奇异的光彩……
闻人玉没有回头,但直觉告诉他,背后有什么正在发生,有一种巨大而可怕的力量正在苏醒,那样的力量莫测而神秘,强大而无可抗拒,仿如天意,仿如命运,仿如时间,仿如永恒。
闻人玉不敢回头,但却从心灯清澈如镜的眸子里,看见了后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的手微微发抖。
心灯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原本已经死去的弥莲,在满月的光辉之下,缓缓地苏醒过来。
枯黄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水藻般蔓延到脚踝,发丝泛出纯金的光泽,微碧的眸子在月光的晕染下,颜色逐渐加深,最后凝成了深碧色,宛如两潭深邃的湖泊。她的衣衫破碎纷飞,如月下展翅的蝴蝶,露出白瓷般细腻而润泽的肌肤。她胸口上可怕的致命伤口,和被损毁的筋脉穴位,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神奇地愈合。
醒过来的人,是弥莲,但又不是。
它睁着慑人心魂的碧眸望着心灯,殷红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和尚,又见面了!”
心灯笑了,笑得安心而慈悲:“贫僧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原来,你就是弥莲施主。”
“是啊,我也是弥莲呢!”
它笑,很快,注意力被转移,翕动着鼻翼,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真香甜啊,可惜都不新鲜了……咦,这里还有一个活的!”
它一把向闻人玉抓去,闻人玉惊骇之下,连抵住心灯脖子的剑,都掉在了地上。此刻见危险逼近,他手忙脚乱地拾起断剑,没头没脑地向它劈去。谁知,剑锋反而被它抓牢,闻人玉用尽全力也没抽出。
它的力气大得惊人,也没多大耐性,另一只手轻轻一扫,扼住闻人玉的颈,扭断了他的脖子。
心灯闭上了眼睛,低声念佛:“阿弥陀佛!”
管牧不曾瞑目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这一切,光影斑驳交叠之中,他的嘴角似乎带着嘲弄。
它安静地坐在蒲团上,一边喝着闻人玉的血,一边问心灯:“和尚,什么叫堕心则劫?”
心灯静静地望着它,它虽然在造着杀孽,但眼神却澄澈无邪,仿佛最纯净的水晶,最高远的天空,最清浅的湖水……这就是当初,心灯被它迷惑,堕入心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