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叹道:“那贫僧就爱莫能助了。”
闻人玉漫不经心地落下一枚棋子,喃喃:“现在,在下已经有一些眉目了,佛陀的真身,也许是一个女妖呢!”
心灯眼中闪过一抹微光,落子,笑道:“阿弥陀佛,闻人施主,你输了。”
闻人玉低头一看,不知不觉间,棋盘上的黑子已被杀得片甲不留,他的眉头深深地扭曲起来,但很快,他压抑了心中火气,脸上浮现出温和如水的笑容,道:“心灯禅师好棋法,在下输得心服。”
心灯淡淡一笑,行了个佛礼,道:“阿弥陀佛,承让。”
青松翠柏满山野,飞泉流瀑穿云霞。
弥莲挎着破旧的竹篮,赤着脚走入树林中,雨后的草地十分湿润,软软的,凉凉的,像是踩在云朵上。树根下,青石旁,又生出了很多漂亮的蘑菇,像是躲在地底的精灵们,撑开小伞出来地面散步。
弥莲笑了,一朵一朵地采摘着,颜色鲜艳,模样怪异的大多有毒,她只敢摘自己认识名字的。
很快,小小的竹篮就被装满。
弥莲站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准备离开树林。突然,她听见有人在低声呻吟,似乎是个老人的声音,痛苦而无助。
弥莲循声寻去,在林中走了五十米,转过一棵百年老杉,她看见一个佝偻老翁,正瘫坐在一块大石旁,神情痛苦地呻吟着。看老翁的装束和他身边的木柴,似乎是个打柴为生的老樵夫。
弥莲急忙过去,问:“老伯,您怎么了?”
老翁鹤发鸡皮,面容清癯,他喘着气道:“唉,人老了啊,不中用了,只是滑了一跤,谁知就扭伤脚了,姑娘可否扶老朽一把?”
弥莲点头,伸出双手,欲搀起老翁。
然,弥莲的手接近老翁的瞬间,老翁的神情突然变得阴鸷,十指戟张,反手一扣,竟将弥莲的手肘抓住。
“咯吱”弥莲听见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同时左手肘蓦地传来一阵剧痛,想来是筋骨被老翁捏断了。
老翁狰狞地道:“威音王,把《神隐书》乖乖地交出来,我鬼樵翁就饶你不死!”
弥莲大惊失色,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知何时,四周已经鬼魅般闪出了数十道身影,这十余人个个面容狰狞,神情凶恶,仿如从地狱逃出的厉鬼。
鬼樵翁冷冷地道:“威音王,不要再装蒜了,老夫刚刚已经封了你的督脉,任你武功绝世也无法施展。今天,你是逃不了的,还是乖乖交出《神隐书》,看在大家都是圣道中人的份上,老夫放你一条生路,不会赶尽杀绝。”
弥莲吓得眼泪直流,喃喃:“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鬼樵翁尖利如刀锋,灼碧如磷火的指甲划过,弥莲的脸上顿时血如泉涌,疼得她连五官都扭曲了。
鬼樵翁冷哼道:“威音王,你瞒得了凌风堡的人,可是却瞒不过老夫。前日晚上,在祈祭台附近,老夫就感觉出了同类的味道,魔门中人即使掩饰得再好,也盖不住一身的血腥,一身的罪孽。”
弥莲盯着鬼樵翁,浑身颤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鬼樵翁再度将手逼近弥莲,尖锐的指甲森寒泛光,“交出《神隐书》,否则,割断你的脖子!”
弥莲眼见刀锋般的指甲逼近,突然一狠心,侧头张口,咬向鬼樵翁擒住她胳膊的另一只手。
鬼樵翁猝不及防间,被咬了个正着,吃痛之下,狠狠将弥莲向青石撞去。
“砰!”弥莲的头碰在青石之上,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弥莲醒过来的时候,还是躺在她昏倒的地方。
已经是下午的光景,浅淡的阳光投入林中,树影斑驳,风吹叶动,仿若朦胧而虚幻的梦境。
弥莲艰难地翻转身体,首先映入眼帘的景象,是一片开满红花的绿色草地。
冷绿色的碧草与火焰般的红花相映衬,说不出的妖娆美丽。
弥莲隐约记得,自己昏倒之前,这片草地上并没有花朵,怎么她一梦醒来,就万花盛放了呢?她揉着发疼的后脑勺,定睛望去,迷茫的表情顿时在脸上僵住,微带碧色的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恐惧两个字,带着炽烈的火焰,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瞳孔中。
满树林都是尸体,支离破碎的尸体,草丛中盛开的不是红花,而是鲜血……她认得这些扭曲而破碎的面孔,正是之前威逼她的鬼樵翁一行人,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翻肠欲呕。
弥莲吓得翻身而起,她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左手竟然没事了,也顾不得疑惑,向林外跌跌撞撞地逃去,甚至忘记了那一篮蘑菇。
第二日,正逢十五月半,按惯例,这日正午,心灯在般若寺设坛传法,城中善男信女前来聆听。
昨日在树林中受了一场惊吓,弥莲回到家就病了,发了一夜的低烧。但是今天正午,她还是强撑着来到竹林,听心灯在寺中说法。
心灯讲的是《妙法莲华经》,平日如甘泉清露,似天籁云和的声音,今日却传不进弥莲心里,耳边只有嗡嗡的乱鸣。
弥莲一直提心吊胆,担心人们发现那些尸体,但所幸至今无人发现。若是人们知道,那些人的死和她有关,这一次,她就再也难逃被烧死的噩运了。其实,她也不清楚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记性不好,总是想不起很多事情,生命对于她来说,总是隔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当她试图掀开那层面纱,看清一切真相的时候,往往真相只是一片虚无,空白。在虚无和空白之中,她又会忘记更多的东西,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是谁?
“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凡所有像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弥莲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心灯那日,吸引她去般若寺求解的经文,当时惊异于心灯的天人之姿,忘记了求解,后来日日闻经,亦忘记了求解。今日,也许是该去求解的时候了。
山上起了一阵喧哗,很多人走下山来,法会结束了。
众生自来去,无声亦无息。
待得人群散尽,弥莲才走上山去,心灯正在收拾法坛,无真却在树下呼呼大睡。
心灯闻声抬头,见是弥莲,合十道:“阿弥陀佛,弥莲施主。”
弥莲走近心灯,跪坐在蒲团上,“弥莲求心灯禅师解惑。”
心灯在弥莲对面坐下:“汝有何惑?”
“弥莲是谁?”